来源:运城晚报时间:2025-05-29
□支望华
“布谷飞飞劝早耕,舂锄扑扑趁春晴。”当布谷鸟那清脆的啼鸣声,如灵动的音符般在空气中奏响“布谷!布谷!麦熟杏黄”的旋律时,童年的我,仿佛被注入了无限活力,瞬间雀跃起来,迫不及待地奔向那堵矮墙,如同奔赴一场与时光的约定。我轻巧地爬上矮墙,目光如炬,偷偷窥视着邻家那棵杏树上的杏子,满心期待着即将到来的半个月麦假,那是童年时光里最美好的期盼之一。
直至今日,每当我看到杏子,心中依然会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悸动。这份情愫,源于童年时对杏儿那纯粹而炽热的渴望,以及那些求而不得又满心期待的日子。
邻家的那棵杏树,紧紧依偎着我家的矮墙,仿佛是两个亲密无间的伙伴。矮墙下堆积的废木头,成为我通往“杏树观察台”的阶梯,即便是八九岁的小小身躯,也能借助它的力量,攀爬上矮墙,一探杏子的成长踪迹。至于这棵杏树究竟是什么品种,时至今日,我依旧未能确切知晓,只记得那杏核有着丝丝甜味,奶奶亲切地唤它为甜核杏。自它开花的那一刻起,它便成了我心中的焦点。我每日都会如虔诚的信徒般,前往树下,掰着手指头,细数着距离杏子变黄、掉落我家院子的日子。
杏花落后,树上渐渐挂满了青涩的杏子。我常常站在自家院子里,目光在枝叶间穿梭,仔细打量着杏子结得是稠密还是稀疏,而后便像得了什么重大消息一般,兴高采烈地跑回屋内向奶奶汇报,仿佛那棵杏树本就是我家的珍宝。夜晚,我常常在睡梦中与那满树的黄杏相遇,它们如雨点般哗啦哗啦地掉落,堆积在我的脚下,那甜蜜的梦境,至今仍历历在目。
终于,在漫长的期盼中,杏子开始泛起诱人的黄色。我站在树下,望着那满树摇曳的黄杏,口水不由自主地在嘴角打转。我紧紧拉住奶奶的手,急切地问:“它什么时候能掉下来呀?”奶奶微笑着,眼中满是慈爱,轻声说:“等熟了,起风了,就会掉下来啦。”于是,从那刻起,我每日都在心底默默祈愿:快些刮风吧!每天清晨醒来和放学后,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飞奔到矮墙下,寻觅是否有掉落的杏子。倘若幸运地发现一颗,便如获至宝般小心翼翼地捡起,满心欢喜地交给奶奶。奶奶总会细心地将杏子洗净,然后轻轻用手掰开,递到我的嘴边。那酸甜的滋味在口中散开,顺着喉咙滑下,我忍不住吧唧吧唧嘴巴,直呼好吃。奶奶则会敲开杏核,挑出里面的杏仁递给我,细细咀嚼,越嚼越香,那独特的味道,至今萦绕在我的心间。
当布谷鸟第一声啼叫响起,杏儿便如听到集结号的士兵,迅速换上金黄的盛装,满树的黄杏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向我招手,又似在我心间翩翩起舞,晃得我眼花缭乱。我真想不顾一切地爬上矮墙,摘下七八个杏子。然而,奶奶却严厉地制止了我,语重心长地告诉我,那是偷窃的行为。无奈之下,我只能每天仰着头,眼巴巴地盼望着黄杏熟透后自然掉落,或是期待一场大风的降临,能将杏子吹进我家院子。每天放学后,奶奶总会变魔术般地在我手中放上一个或两个摔破的黄杏,我知道,那是她在树下精心挑选,放进干净的碗里,满心欢喜地等待我归来。
这样充满期待与惊喜的日子,总是短暂如流星划过夜空。没过多久,隔壁邻居便会将满树的黄杏尽数摘下。我站在墙这边,眼睁睁地看着杏子一颗颗减少,心中满是失落。奶奶察觉到我的难过,轻轻拉过我的手,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安慰道:“没事,等明年,还会有的。”于是,那满树的黄杏,便成了我来年最执着的期盼。
如今,我已离开乡下老家多年,岁月的车轮无情地驶过,奶奶也已在40年前永远地离开了我。隔壁家的那棵杏树,虽已成为饱经沧桑的老树,却依旧顽强地生长着,它的枝叶依旧垂落在我家墙头,仿佛在诉说着那些被岁月尘封的故事。只是曾经的矮墙,已悄然变成高大坚固的青砖墙。每当我回到老家,恰逢杏黄时节,我总会静静地站在树下,轻轻拾起一颗掉落的杏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手心,仿佛握住了整个童年的回忆。我深知,我所留恋的,并非仅仅是这颗杏子,而是对奶奶深深的思念,以及对那段纯真美好童年时光的无尽眷恋。
当黄杏如金色的雨滴般落进我家院子时,父亲早已将所有的镰刀磨得锃亮,那锋利的刀刃,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打麦场也被洒过水,经过反复碾压,变得如镜面般瓷实光滑。此时的太阳,如同一位骄傲的君王,以最炽热的光芒照耀着大地。那成片的麦浪,在微风的轻抚下,如金色的海洋般翻滚涌动。只待一声令下,全家便会如出征的战士般,一同奔赴麦田,开启这场“龙口夺食”的战斗。
收麦,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容不得丝毫懈怠与拖沓。一到地里,父亲便如战场上的指挥官般,站在地头,给每人分发一把镰刀,同时细心地为每个人划分好行数。我和妹妹虽说年纪尚小,只是跟着大人凑数,但也像模像样地拿起镰刀,弯着腰,努力割着那两行麦子。然而,炽热的太阳毫不留情地烘烤着大地,麦芒如针般扎在脸上、胳膊上,与汗水混合在一起,钻心地疼。仅仅割了一小截,我便再也坚持不住,一屁股坐到地头的树荫下,说什么也不肯再动。而父亲、母亲、爷爷、姐姐,他们割过的麦茬,整齐地挨着地面,仿佛是训练有素的士兵,排列得整整齐齐。一捆捆麦子也被有序地码放在地中间,仿佛在等待着被检阅。当割完一半时,爷爷和父亲便会套上牛车,将这些麦子运往打麦场晾晒。而我和妹妹的任务,就变成了跟在牛车后面,仔细地拾起那些散落的麦子,如同寻找珍贵的宝藏。
麦子被运到打麦场后,需要在太阳的暴晒下褪去青涩。大人们不停地在麦堆中穿梭,用手中的杈,一使劲挑起一大捧麦子,让每一个麦穗都能充分享受阳光的洗礼。火辣辣的太阳照在父亲古铜色的脸上,豆大的汗珠滚落,那一刻,我觉得父亲就像古希腊神话中的大力士,浑身充满了力量,仿佛所有的困难在他面前都不堪一击。
麦子晒好后,便到了打麦子的关键时刻。每家都有一个沉甸甸的碌碡,由牛拉着,在麦子上一圈又一圈地碾压。一遍显然是远远不够的,勤俭持家的人家,总会比旁人多碾上几次,只为了能多收获一些饱满的麦粒。碾麦子不仅需要耐心,更讲究速度,因为大家都知道,一旦碰到下雨,那当年的收成可就要大打折扣了。夜晚,打麦场上灯光明亮,人们一边劳作,一边谈笑着,那欢声笑语在夜空中回荡。我们这些孩子,则如欢快的小鸟般,一群一群地躺在碾平的麦子上,互相打闹嬉戏;或是藏在新堆起的麦垛后面,玩起了躲猫猫。麦子碾好后,大人们将麦秆堆成高高的麦垛,宛如一座座金色的小山,然后把麦粒扫拢在一起,接下来便是扬场了。一个村里,只有两三台扇车,没有扇车的人家,便只能依靠人工扬场。只见大人们拿起木掀,铲起一堆麦粒,迎着风的方向用力扬起,风如神奇的画笔,轻轻一挥,便吹走了麦壳,留下了饱满的麦粒。扬场可是个技术含量极高的活儿,更重要的是得有风相助。父亲无疑是这方面的行家,只要一有风,他便立刻抓住时机,扬起几次麦粒。若是没风,就指挥大家把旁边的麦秆再碾碾。全家人齐心协力,有人负责扫麦粒,有人负责装袋,有人负责搬运,常常忙到天快亮,才能将所有的麦子都扬完。
打麦场的夜晚,灯光彻夜未灭,人们在这灯光下,挥洒着汗水,收获着喜悦。一年的辛勤劳作,都在这打麦场上见分晓。干净饱满的麦子,被小心翼翼地装进提前准备好的编织袋里。人们围聚在一起,互相评论着谁家的麦粒更加饱满,谁家的麦子收成更好。父亲满脸洋溢着喜色,将一袋袋麦子装上车,心中盘算着哪几袋要拿去交公粮,哪几袋给学校交,哪几袋留着自家吃,其余的可以卖掉换钱。看着父亲那满足的神情,我知道,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
如今,岁月的车轮滚滚向前,麦收时那热火朝天的场景和那阵阵沁人心脾的麦香,已渐渐远去,只能在记忆的长河中寻觅。但那些与奶奶共度的杏黄时光,以及全家齐心协力麦收的日子,却如一颗颗璀璨的明珠,镶嵌在我生命的画卷中,成为我心中最珍贵的宝藏,永远熠熠生辉。每当回忆起这些,心中便涌起一股暖流,那是对故乡深深的眷恋,对亲人无尽的思念,以及对那段纯真岁月的永恒怀念。
每到杏黄麦熟的时节,我总会格外留意街头巷尾是否有卖杏子的小摊,或是在超市的货架上寻找那一抹金黄。当我再次品尝到杏子的那一刻,仿佛时光倒流,我又回到了童年,回到了奶奶的身边,回到了那充满欢声笑语的打麦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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