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胥峰下

□陈琦

华胥峰又叫“铧咀”，还有叫“铧锯”，它是中条山的一座山峰。在我家一抬头就能看见，远远看去，它就像一头牛拉的铧犁，那尖尖的山峰，乍一看俨然就是锋利的铧尖挺立朝上，它没有华山的雄伟高险，但它却是中华始祖母华胥氏的故里。在我飘逝的岁月里，有过太多的记忆，它在我心里不仅是一座山，更是我的敬仰之地。

  小时候，常常挂在我耳边的一句话就是“华胥峰”，其实，它就是一座平平常常的山峰，不足为奇，我只知其表，未知其里。有人说那里山峰俊秀，有人说那里草木丰盛，有人说那里溪水潺潺，有人说那里有古迹遗址，说得我心里痒痒的，只因山高路险，离家遥远，每次二哥总是使出鬼招悄悄溜走，要么就是连哄带骗说那里有大灰狼。最终的结局就是我哭哭而已，然后站在村口的土坡上傻傻地望着南山。

  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二哥终于答应我的请求，带我去华胥峰下砍柴。这是一件多么高兴的事。周日的凌晨还是星星满天的时候，二哥就把我鼓捣起来，我活蹦乱跳兴奋不已，匆匆吃了妈妈做的面汤煮馍就出发了。

  走进山沟里，轰鸣的山水打破所有的寂静，眼前的大山就像迷宫一样，走在弯弯曲曲的羊肠小路上，偶有山雀在我们头顶飞过，山风带着阵阵寒意直钻裤筒，让我瑟瑟发抖。突然脚下一滑，我的两只脚踩到了水里，裤腿半截都湿漉漉了，抬头几乎看不见天，悬崖峭壁就像一头怪兽，有的张牙舞爪，有的突兀起伏，路边奇形怪状的灌木像蛇一样盘绕着。山风越来越大，带着刺耳的哨声不停地肆虐着，把齐腰的蒿草吹得哧啦啦地响，吓得我身上都是鸡皮疙瘩。尽管这样我也是一声不吭，跟在后面一点不敢松气。过了一会，二哥他们走累了，我们就躺在大石头上歇歇气，大家不停地说些笑话，有的吹吹口哨，有的吼吼嗓子，突如其来的声音给寂静的山谷添了少有的热闹。

  继续向上走，路越来越陡，两边伸出的荆棘划破我的脸颊，一股殷红的血迹挂在脸蛋，裤子也被扯开一道口子，路边花儿也顾不上看了。等到太阳升在头顶的时候，总算走到了目的地。抬头仰望的那个山峰就是华胥峰了，峰峦起伏，耸入天际，两边怪石嶙峋，沟壑纵横，一股小瀑布从刀劈般的山涧发出一阵阵的轰鸣声，东边山坡金灿灿的连翘花就像晃动的星星，让人目不暇接。走进一片茂密的小树林，我啃几口干玉米面馍，在嘴里嚼嚼怎么也咽不下去，没办法只好下到滴水崖下嘬口水吞下去。二哥他们拿出砍柴的斧头，三下五除二开干，我身单力薄，抡起斧子没几下，就筋疲力尽，气喘吁吁，身上早已是汗水淋漓。当我们把一捆捆柴整好的时候，传来“呜呜呜”的怪叫声，透过树隙，我隐约看见两只大灰狼，竖着尖尖的耳朵，拖着长长的尾巴，慢悠悠地走着，后面跟着几只狼崽子摇头晃脑。只见二哥从腰间抽出一块红布不停地摇晃着，听说狼最怕火了，这红布还真顶用，大家不约而同地喊着“打狼打狼”。那狼一看不妙，就灰溜溜地跑向一片密林里去了。我听着树丛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吓得站在那里呆如木鸡。等到一切平静之后，我们爬到树上采些野果吃。稍做休息后，二哥他们挑着担子，一晃一摆顺着原路小心翼翼往回走，我身上背着一小捆荆条，深一脚浅一脚跟在后面。等走到村口时，夜幕已经降临，大人早已在等候我们。这是我第一次去华胥峰的不凡经历。在我心里，华胥峰就像一条静静的河流，承载我童年的欢乐和泪水，也留下一段特别的回忆。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对华胥峰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听一位老人说，在我们村有这样一个传说，说是在很久以前，有一年久旱无雨，地里的庄稼像着火一样，叶片枯萎，眼看就要颗粒无收。村里的老人都在自己家敬献供品，每天磕头祈求下雨，左等右等还是无济于事。后来在一位道士的提示下，让他们杀一头猪，供在土地庙里，然后面对华胥峰虔诚跪拜，念叨求雨咒语“铧咀高，铧犁锋，吓得龙王不安宁，瓢泼大雨下三阵，牛毛细雨下不停，庄稼长得好，多谢华胥峰”。后来华胥峰上时不时就有一团乌云，有云就有雨，老百姓从此很感激华胥峰。

去年有一段时间很久没下雨了，田野上的庄稼蔫蔫的。有一天早上我突然看见华胥峰上乌云慢慢聚集在一起，半山腰也是云雾缭绕。不一会峰顶上乌云密布，有的如野兽状，有的像蘑菇，黑压压地直扑而来。不一会儿，我们村里就下起零星小雨，后来雨点就像豆子般砸下来，接着就是盆泼碗倒倾泻而下。以后的日子，我就特别留意，只要华胥峰上有大片的乌云，下雨就是十拿九稳。因此，村里的人都非常敬畏华胥峰，当久旱无雨的时候，人们会仰望华胥峰，这些年真是风调雨顺，庄稼年年都是好收成。

  华胥峰有我童年的梦，留下我难忘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