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天梯的拐杖

前段时间，我参加了在山西省河津市举行的“黄河龙门·天梯之约”作家采风，这是大禹治水的地方，鲤鱼就在这里越过龙门。来自全国各地约70名作家齐聚黄河之畔的龙门山脚下。

天气晴朗，作家们望着耸入云霄的天梯，个个精神抖擞，纷纷从主办方早已准备好的框子里取出一根拐杖，拾级而上。

我犹豫了片刻，难道自己老了吗？真的需要拐杖吗？想起当年外婆常拄着拐杖，自己现在的年龄确实与当年的外婆相仿，也就并不情愿地抽了根拐杖，权当备用。

  这拐杖谈不上精致，竹竿制的，表面研磨得细腻光滑，韧性好，手持着舒适又富有弹性。

  外婆当年常常右手拄着一根比她身体还长出许多的拐杖，步履蹒跚。其实它是我和外婆一起在菜畦里为豇豆爬藤的木杆，拐杖的顶部仍然缠着豇豆的干藤。拐杖的表面粗糙，而且经过在菜畦里整个夏天的暴晒雨淋，木质早已松脆。她拄着拄着，下端的木杆就会不时地脱落一截，慢慢拐杖的长度就和她的身高相匹配了。

  外婆用这样的拐杖点着行走，我不太相信它真的有什么支撑力量，所以我一直怀疑拐杖的作用和必要性。

  我点着拐杖攀爬着。外婆早已过世了，古道崖壁上的一道道凿痕却历久弥新，千年的往事仿佛就在眼前，北魏金戈铁骑的厮杀声就在耳畔回荡。

  我和当地的一位作家小张结伴攀爬着，一路欢声笑语，开始时并不觉得拐扙有多大的作用，可走着走着，也许累了，感觉它确实能助点力量。

  我们还算顺利，一路爬到龙门之巅的倚梯城，这支拐杖功不可没。我们在这里喝茶畅谈，吃过简便的午餐后准备走桃花谷方向乘观光电梯下山。也许经过了上午的攀爬，体力消耗不少，我们下山走得都很艰辛。沿着桃花谷绕了一大圈，觉得这条路并不划算，如果沿上午上山的原路返回，也许陡峭一点但肯定更加省时省力。我思绪翻飞，佝偻的身体几乎都压在拐杖上，缓缓地来到了飞云渡。

  谁料飞云渡的工作人员告诉我们走过头了，必须往回走一段，再沿山道爬一阵子才能到达观光电梯，一听这话我惊呆了。作家几乎再无力迈开双腿，我们恳请工作人员打开飞云渡的门，让我们通过这条捷径走向电梯。工作人员说这条路非常险要，需要特别许可方能开通，还要穿上景区特制的防护服。

  听了工作人员的话，又见他与领导打电话沟通，感觉他挺为难的。看样子飞云渡确实是条惊险的通道，况且我们已不是小年轻的年龄了，这条捷径我们不走也罢。我劝说小张放弃走飞云渡的念头，返回再爬那条山道。她犹豫再三，还想与工作人员磨一阵嘴皮，见我主意已定，并迈出了坚定的步伐，她也只好跟在我后面。我向电梯方向的山坡爬行了近百米，小张在桃花谷底冲着我呼喊“我实在爬不动了”。我安慰她：“不用担心，大方向还是下山的，我们离这个坡顶已经很近了”，我指着那面迎风飘动的坡顶小旗说。她确实听进了我的话，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地向前攀爬。终于我们一起来到了坡顶的平地上，前方的观光电梯一览无余。小张鼓足勇气，脸上绽放出开心的笑容，长长舒了一口气，不停地夸赞我对她的鼓励。此时《人民日报》的朋友也点着拐杖赶来了，一旁的摄影师赶忙让我们拍一张合影。他们非常谦让，非要让我站在中间。我虽比他们年长些，但仍然属于采风作家中的中坚力量。两位作家都是很有成就的专业作家，对我这个从事科学研究的文学爱好者似乎尊重有加，让我深受感动。后来看到照片，我们头枕群山，背靠黄河，面对坡顶上的这片坦途，都笑得很灿烂，克服困难后的喜悦让我们三个人大有“三军过后尽开颜”之感。

  也许同行的作家并非完全是客气，我不经意的一席话，如同拐杖一般给她一丝助力。世界上没有绝对坚强的人，俗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人人都需要拐杖的支撑。每个人都有脆弱和彷徨的时候，都需要他人的鼓励和帮助。

  我们身边生活的人都可能是自己的拐杖，帮助自己不断攻坚克难；自己也可能是亲友和同事的拐杖，一席话、一点关怀都可能帮助他人。

  很多人就差拐杖支撑的那点力量、那段距离，而没能渡过难关，如同我曾经一篇作品中的那些年轻人的生命戛然而止，令人扼腕叹息；而更多的人得益于“拐杖”的力量，后来鹏程万里。

  《海外文摘》和《散文选刊》所组织的采风给文学爱好者以热情、信心和力量，攀龙门天梯，登文学天梯。很难指望一两次文学活动就能将自己塑造成文学大家，但它或许就是你文学成长中的“拐杖”，每次给你一点助力。

  我一生所从事的医学未必都有起死回生之功，但在生命关键的平衡点上，它就是一根“拐杖”，能在回生的路上助你一臂之力，一杖之撑，让你闯过生命的难关。

  龙门天梯、科学天梯、文学天梯，以致人生天梯都需要拐杖一步一步地，一点一点地支撑着前行。我们有说有笑地来到了电梯间，只花了几分钟就直达山脚，我们都惊叹科技的力量，感慨古人的艰辛。

  这时拐杖已经完成了使命，大家纷纷把它插进回收的竹筐中。

  我突然又犹豫起来，多好的拐杖呀，要是外婆还在，我带回家送给她，她该有多么高兴呀！

（魏文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