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运城晚报时间:2024-10-23
□王端阳
一向身体健康的我,不承想前些日子检查出胃体贲门出现病变,需要住院做个手术。虽不是什么令人惊怵的大恙,却也不能含糊。从多方面原因考虑,以求放心,儿子决定去省城太原一所三甲医院就医。
退休以后,我窝居山乡已是多年未出远门了。世事变化、社会发展,我已近乎半个文盲,不要说北京、西安,也不说省城太原,就是运城我怕都找不着门了。儿子的决定让我犯难,却又无可奈何,只有听凭他的安排。
一
一切准备停当,3月1日,我们终于动身前往省城太原。儿子带了他的挚友小宋驾车一同前往,为的是必要时有个照应。毕竟是出远门,人地生疏,怕有时一个人应对不了。一路上,从车窗看着路边一晃而过的路牌和远处飞逝而去的风景,我自感迷离茫然;即使到了地方,进了医院,住进病房,以及随后两天的各项检查和第四天的手术治疗,在人流涌动中,我都是懵懵懂懂,恍然若梦。但我的心是平稳的,是安静的,我知道,儿子在我的身边,我尽可以放心听凭他的安排。而且,医院有我一个沾亲带故的学生,有她给予的照顾,我们可省却很多麻烦。
手术后的日子里,儿子专门陪护在我的身边。病房规定,一个病号身边只能留一个人陪护,而且当时身在省城,其他亲人也不方便照看。在病房的那段时间,就成了我和儿子的二人世界。因为是儿子,他对我绝对尽心;正因为是儿子,我对他绝对放心,我凡事都不操心,事事都听他的安排。
在儿子面前,我已经完全褪去了遮羞的面纱,不能走路,由着儿子把我搀起站到床前方便。开头几天昼夜不停地输液,他陪在床前不能合眼。我躺在床上静静看着液体一滴一滴慢慢滴下,他陪着我耐心忍受着输液的煎熬。病房里为陪护人备有一张拉开能躺的坐椅,他晚上就将就着在上面休息。我整天躺着,浑身难受,晚上难以入眠,睁着眼睛看他疲倦睡去的样子,心里充满了不忍。但他哪里能睡得安稳,一激灵就又醒过来了。熬过了几天,液体输得少了,医生吩咐可以喝口水喝口汤了,他就细心为我准备汤水,调理饮食……在那些日日夜夜里,我的病情一天天向好,他也一天天变得轻松。终于可以出院了,他和我一样,脸上充满了拨开乌云看到晴天的兴奋。
我所在的病房有六张床位,在有精神和心情的时候,我注意到每个病床前的陪护人和患者都不外乎夫妻、父子、父女、母子、母女的至亲关系。他(她)们对患者是那样无微不至的关心、照顾和体贴,这使我顿然意识到人世间的至爱亲情在这个场合,在最需要付出的时候,是那么珍贵。22床的病号是位瘦弱的50多岁妇女,陪护人是她丈夫。丈夫守在她的床前,喂饭喂水,洗头洗脸,擦手洗脚,可以说把半辈子的爱在这几天都倾注到了她身上。17床的病号是个年近八旬的老人,她的女儿在床前为她有时梳梳头,有时拉拉被,一会儿趴在耳边说话,一会儿俯下身子为她翻身,充满了母女间的体贴。我就不用说,再真实不过地感受到了儿子的用心和尽力。
这些日子里,我想了很多的事,想得最多、感受最深的还是眼前耳濡目染的人世间最珍贵的至爱真情。我为有儿子在我的身边,感到莫大的安慰,内心充满了只有耄耋老人才有的那种安全感、踏实感和老有所归的归宿感。想到2014年我在本地医院做前列腺电切术住院时,也是儿子一人陪护照料在身边,切身体验了古人留下来的养儿防老的至理名言。从古至今,平民百姓,芸芸众生,谁不是老来靠儿女走完人生最后的归程呢。
二
儿子已是中年。我们父子一个屋檐下生活数十个年月里,他是怎样长大的?我为他做了多少事情?付出了多少辛苦?这些想起来一时觉得茫然,似乎儿子的长大都是老伴一手的功劳,我只是顺其自然尽了一个做父亲的义务,而且有些事想起来还觉得内疚,对儿子甚感亏欠。
那时儿子四五岁大,我们一家人还住在乡下,我在县城教书。一个星期天,妻子带孩子来县城转,我们一起逛街。在舜王大街一家卖儿童玩具和衣物的商店门前,儿子看中了一顶绿色大盖硬檐的军帽,非要买。我不舍得掏四五元钱去买一顶虽好看却非必需的奢侈品(在我眼里,那时四五元完全可以省出来置办一件顶用的家具),再三哄劝后,就兀自离开走去。我想,我走开了,儿子就不闹了。不想,儿子在后面哭闹着就是不走,我走几步不忍心停住回头,他哭号着追几步,见我停住就也停下来。这样几次三番,妻子火了,还是心疼儿子,拉着儿子最终把那顶帽子买了下来。那件事后来每每说起,妻子就怨我心狠,直至今天,一提起来,我还是深深内疚。
儿子四年级以前住在村里。因为手头拮据,我回家从未给孩子买零食的习惯,回家就记着干活,干完活就走。孩子也适应了我这个吝啬的父亲,从不想着向我讨要什么好吃的,有事只追他的母亲。和别人家孩子的父亲相比,我实在太吝啬、太心硬了,给予孩子的父爱实在太少、太欠缺了,想起来就心痛自责。
但儿子毕竟是我的骨肉,我自然本能尽我做父亲的责任。
三
20世纪90年代,我们一家搬到了县城我所在学校教师宿舍区的小院里。为了生活方便,我在小院增建了一间小房。房子刚盖好,墙还是湿的,儿子就抢先高兴地住了进去。那时正值暑夏,湿热正盛,因为缺乏生活经验,我们没想到在那样潮湿的环境里,孩子会因为盖不住被子而受到湿邪的侵袭。一夜夜的湿热阴凉,让儿子落下了风湿的病根。时间不久,活蹦乱跳的儿子就关节肿胀,脸色苍白,身体日渐消瘦,有一次上体育课竟跌倒在操场上,被同学搀着送到家里。
我和妻子很是着急,四处求医,却找不到理想的治疗方法。后来,听文春芳老师介绍,新建小学有个女教师患类风湿病,在闻喜东镇一带用了一个民间医生的偏方,病情大有好转,不妨去试一试。于是,我打听清楚路线和地址,便准备带儿子赶赴闻喜。因为一天赶不回来,我们就准备了两天时间。第一天出发到绛县横水镇儿子的姨姨家住一宿,第二天一大早乘客车到闻喜东镇,再雇辆三轮摩托奔向南边塬上,就到了我们要找的村子。在那里,我们见到了医生,说是医生,其实不过是位农村老婆婆,她是依着自己的祖传秘方,自配药物,自制药丸,专治风湿一类的骨病。她简单问过病情,给我们取了药,并吩咐用法和禁忌事项。很快我们就离开了那里,按原路返回。
两个月后,我又去了一次,因为只是取药,这次我单独去的。为了省钱,我从横水儿子姨姨家骑自行车一路前往那个村子,没有坐车。上坡蹬车,路上辛苦自是辛苦,但返回时抄小路倒也便捷。就这样,连用了三个月秘方药丸,儿子的病大见起色,慢慢好了。那段日子里,我喜忧参半,担惊受怕,看着儿子晚上服药后大汗淋漓,如瓢泼一般,昏睡中都惊风抽搐,心都碎了。据说,那药方里有蟾蜍之类的毒性药材,老婆婆配方采用了以毒攻毒的中医药法则。后来说起,倒是颇因冒险而后怕。
到了20世纪90年代后期,儿子去天津上学,我拼凑了家里多年的积蓄把学费交上,并和几个家长结伴,一同千里迢迢把孩子送到学校。后来的几年,直到儿子毕业,我每个月的工资除过些许留作家用,其余都支付了儿子的学费。记得有一个月,家里只剩8元钱对付生活。其时,紧跟着又是给学校分期预付购房款,又是儿子结婚,那段时间,是我们家经济最困窘最紧张的时期,东挪西借,负债累累。幸好不久我办了退休,受聘去了私立学校教书,才渐渐渡过了那段困难阶段。
2005年春节,儿子的风湿病又犯了,经检查确诊为强脊炎,住进了运城市中心医院。在医院里,我一直陪护着他,直到出院我们才一同回家。回家后,我们又联系到北京一家中医院,用了一年的药,总算是把儿子的病治愈了。
几十年来,我和儿子风雨同舟,互依互靠,相依为命。他小时候,我抚养他长大,尽我做父亲的责任;现在,我老了,他陪在我的身边,对我知疼着热。古往今来,祖祖辈辈,世世代代,人生皆都如此。有儿女陪在身边的老来之福是多么幸福,这种幸福人人都当享受,但并非人人都能够享受。
父子亲情,人世间最普通的亲情,也是人世间最珍贵、最真挚的亲情。这种亲情是本能的、永恒的,是任何情感都无法替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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