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母的语重心长

袁有生

每年四月初五是我们村的麦前大古会，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忙着购买夏收物资。同时，村里还会请剧团演上一台好戏，喜迎丰收。那天，我也会给厂里请假，回村赶集、看戏、凑热闹。

那年，白天的戏是王秀兰演唱的《杀狗》，老年人都特别爱看。乡间口口相传：“为看王秀兰的《杀狗》，银元掉在地上都不瞅。”一路上，女儿搀扶着老父亲，小孙孙拉着奶奶的手，有说有笑……穿过拥挤的人群，我把岳母和孩子送到戏台下安顿好，急忙转身到集市上购买镰刀、扫帚、磨石、铁杈……忙完了，心里痒痒的，也跑到戏台下，站在老远的土堆上看一会儿戏。当台上演到“吃面”时，只听得掌声如雷，叫好声不断，连卖小吃的摊主都踮起脚尖，伸长脖子顾不得吆喝。这时，六岁的儿子看见我，就悄悄溜到我身旁，做了一个鬼脸，缠住我非要买油糕不可。为不耽误看戏，我领他到油糕摊前，只见架上就剩下两个油糕，而油锅里油糕漂得满满登登，但我害怕油锅把孩子烫着，便让他先拿上两个快去看戏，还叮嘱他分给弟弟一个。之后，我就回家帮爱人准备饭菜，收拾麦前的杂活。

吃过晚饭，我把两个孩子送去岳母家，因为我和爱人第二天一早都要去上班。送到半路，大儿子小脸贴着我的耳朵神秘地说：“姥姥说你没良心。”一句话说得我满头雾水，摸不着头脑。我满不在乎地把孩子交给岳母，坐下来想和岳父岳母拉拉家常，说着说着岳母就打开了话匣子。她说：“不是我说你哩，说你没有心眼，你给你两个娃每人买了一个油糕；说你有心眼，你把我老婆子全不当人看。你看门口你花婶，还有玉玉妈，人家女婿、媳妇把火烧夹肉、凉粽子、热油糕送到戏台下，还会劝我吃上一点。那台上不孝顺的媳妇都让老娘喝上一口酸面汤，你连个油糕渣渣都不让我见。你这娃，叫我说你啥好呢？你父母过世早，你把你那半身不遂的老奶奶送到我的炕上，我擦屎挖尿，照顾吃喝穿戴，整整侍候了三年。老人家刚走，你又给我送来两个娃，我里甥外甥一样对待，土炕上睡下四个娃，你可知我睡在什么地，饭菜怎么咽下口？你想过没有……”一席话说得我泪流满面，羞愧难言。我拉住岳母的手直说好话，表示今后一定好好孝敬她老人家，还说“自我母亲去世后，您就是我亲娘，您就把我当成您亲生儿子一样，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自那以后，我对老人家越发上心了，平时特别注重礼节礼貌，明白了老年人更注重尊严，更好面子。我开始处处关照岳父岳母的起居生活，到家帮忙清扫卫生、收拾房舍，冬季准备蜂窝煤，安装好烟囱，夏季买回蚊香，挂好吊扇。从外边回来，定会给二老买一些甜食糕点，到了换季时，还会给买围巾、棉手套……进门放下自行车，就帮岳父担水、铡草，干一些重体力活。

2006年，我和爱人在城里买了新房，孩子们大学毕业后相继参加了工作，岳父岳母已是耄耋老人。看着眼前的岳父岳母满头白发、弯腰驼背，我感慨万千，是他们为我们这个家操心下苦，看娃种地，打墙盖厦，经营吃喝，管老管小……我不由得眼眶发酸，想起吃油糕的情景。我和爱人商量好每年一供暖，就把二老接到城里来住。岳父爱吃豆腐脑和油条，我天天早上按时买回来，还会到东湖农贸市场，给岳母买油糕和软麻花。爱人顿顿问安，换着花样做可口的饭菜。晚上，我把洗脚水端到客厅，帮二老洗脚、洗袜子；白天，我给他俩开起唱戏机，播放蒲剧，生活上的需求尽量满足。有一次，我还给岳父岳母夸海口，说自己一天能挣二百多元，您二老想吃啥尽管说，直哄得老人家开怀大笑。岳母避开我跟岳父讲，这样的女婿和儿子有什么两样？

子女们照着我和爱人的样子，也给姥爷姥姥买多功能轮椅、拐杖、护膝和腰带，一有空就守在二老身旁，按摩、讲故事，忆童年、拉家常，谈论着新时代的变化和今天的美日子。

我很受感动，仿佛看到了我和爱人老年生活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