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叶情思

尚仙琴

前不久从运城回到万荣，儿媳妇琳儿从她爷爷家摘了一大把翠绿油亮的花椒叶。闻着那诱人的清香，我脱口而出，我们明天吃椒叶煎馍吧！我们万荣把花椒叶软饼叫作煎馍，儿子儿媳异口同声地赞同。

花椒叶是花椒树的叶子。花椒性热，有止痛、杀虫作用，可防治吐泻、蛔虫病、水肿和小便不利等症。花椒叶也具备花椒的性能和味道，据说还具有促进血液循环、疏通经络的作用，有利于祛除体内风邪寒邪，可用于治疗因风邪寒邪入侵导致的头晕头痛、感冒咳嗽、胃寒发冷等症状。

花椒叶除了药用价值之外，还因其特有的麻香味，可以用来做多种美食，让人食之有味，口齿留香。

犹记得小时候，食物匮乏，小麦面粉蒸的馒头，只有过年时才可以吃一点，记忆中吃得最多的就是花椒叶玉米面发糕。玉米面发糕，用的全是玉米面，没有一点儿小麦面粉。母亲和面时，有鲜花椒叶就放点鲜花椒叶，没有就放些夏天晒干的花椒叶，放点芝麻，再放点盐。面和好后，直接拿起一大块放到铺好笼布的铁箅子上，整理成圆形，可着箅子蒸一个又大又厚的发糕，蒸熟后用刀切成一块块正方形的小块，拿起来吃着方便。咬一口，玉米的甜香，椒叶的辛香，加上芝麻香，交织成一种特别的浓香，萦绕在我们舌尖。那独特的美味，让人欲罢不能。

到了冬天，父亲就在屋里紧挨着土炕砌一个土炉子，炉子的烟筒通着土炕，这样炕上老是暖和的。那时候没有蜂窝煤，烧的是煤块，用无烟煤拌些土，抹成煤片。炉子的两边，父亲分别留了两个正方形的洞，里面可以烤红薯、烤馒头、烤花生……每天晚上，母亲都会在两个洞里分别放两块玉米面发糕。经过一晚上的烘烤，第二天早上，四块玉米面发糕看着黄澄澄的，吃起来嘎嘣脆，满嘴都是玉米香、椒叶香、芝麻香……那时这真的就是人间美味啊！上学时，我们姐弟四个一人一块，装进书包就去学校了。

在我们万荣一带，有走麦罢的传统习俗。这一习俗通常是在麦子收割完之后，出嫁的女儿带着自己的夫婿和孩子回娘家走亲戚。招待女儿女婿的美食少不了摊煎馍、蒸包子、炸油饼……摊煎馍是必不可少的。我记得小姑子还没有出嫁的那几年，每年麦子收割完，婆婆都会在家里给我们摊煎馍，而我摊煎馍的手艺如此娴熟，都是那会儿练出来的。小姑子出嫁之后，每年麦子收割完都会来家里走麦罢，一家人在一起其乐融融，吃着美食，唠着家常，真是太幸福了！

1992年秋天，爱人因为痔瘘在医院做了手术，我刚好怀了二宝康儿，妊娠反应很厉害。印象很深刻的是，每天早上给爱人打饭的时候，不能闻饭菜味，尤其是不能闻牛肉包子的味道。一天天的，我什么都吃不下，心心念念就想吃花椒叶煎馍。我跑遍了稷山的大街小巷，就是找不到有卖煎馍的。没办法，爱人稍微好了一点，他就催促我回万荣，让我要么买点煎馍吃，要么回家让婆婆做点吃。我喜出望外，坐上客车就回了万荣。那时候，我代五年级数学课，正好放秋假，还要补课的。我们学校门口有一个荒园子，人们都叫它狗屎园，里面有很多棵花椒树。上完课回家时，我顺便到园子里摘了一些花椒叶。回到家，我给婆婆说想吃煎馍了。婆婆二话没说，挽起袖子，把花椒叶洗干净切碎，放到盆里，再放些面粉，适量的盐、水，用筷子搅拌均匀。院子里有一个锅台，婆婆把圆底的大铁锅端出来，换上一个平底锅，我赶紧去抱了一些麦秸秆，坐下来准备烧火。婆婆说，你起开，让我先摊几个，你吃了再烧火，不然一会儿你就吃不下了。就这样，婆婆先用油刷子在锅底刷一层油，再倒上一勺面糊，让面糊铺平锅底，小火烙一会儿，再翻面烙一小会儿，一张煎馍就好了，那浓郁的椒叶香味随着热气四处弥漫，特别诱人。我开始流口水，肚子里的馋虫已经按捺不住了，狼吞虎咽就吃了起来。我吃得很急，吃得很香，满口都是幸福的味道。一口气吃了三个煎馍，一股满足感油然而生，多少天妊娠反应的难受，一瞬间就烟消云散了。记忆中，那是迄今为止，我吃到的最香最好吃的煎馍。婆婆离开我们已经二十年了，但她曾经对我的关爱，每一个细微的瞬间，都让我感受到了家的温馨，让我至今难以忘怀。

1997年6月13日，病了三年多的爱人千般不愿、万般不舍，撇下我们母子三人，撒手人寰。那时，我债台高筑。为了给孩子一个更好的成长环境，不久，我把康儿送了人，和鹏儿两个人住到了学校，自己做饭吃。那时，我和鹏儿最爱吃的就是椒蛤蟆。在狗屎园摘一些新鲜花椒叶，洗净切碎放盆中，加点水，拌上适量面粉，做成圆形状，放在箅子上，大火蒸二十分钟，出锅后稍微放凉，切成大小适中的薄片，放在盘子里，蘸上油泼蒜辣子，椒叶香、辣椒香、蒜香，仿佛在口中绽放出一场味觉盛宴，让人陶醉其中，回味无穷。

我做得最多的就是花椒叶锅盔了。先把花椒叶洗净切碎放入面粉中，酵母粉、水适量，再放入熟芝麻、小茴香，搅成絮状，揉成光滑的面团，醒发一会儿。面醒发好之后，揉面排气，擀成圆饼，再次醒发。我在集会上买了一个铝鏊，鏊子底部厚厚的，特别适合烙锅盔。鏊子刷油放入饼坯，朝上的一面也刷油锁住水分，一面烙金黄了再翻面，全程小火，因为锅盔较厚，中间要多翻几次。出锅了，酥脆金黄的锅盔，椒叶香、芝麻香、小茴香的香味扑鼻而来，令人垂涎欲滴，真是一道不可多得的美味佳肴。

除了这些美食之外，我还经常蒸椒叶馍，炸椒叶油饼、椒叶麻叶，做椒叶撅片子……

另外，花椒叶还有一种更美味的吃法，那就是油炸花椒叶。我在饭店吃过，但是没有做过。我请教了饭店的厨师，知晓了它的做法：新鲜花椒叶适量，洗净沥干水分，面粉、淀粉按照1∶1比例，鸡蛋一个，适量盐，用水调成酸奶状的面糊，锅中放入食用油，油温七成热，将花椒芽过面糊放入油锅中，炸至金黄酥脆即可捞出来，吃起来真是焦香酥脆。

每年夏末初秋，花椒成熟了，村里种花椒树的人家就开始采摘花椒，采摘完之后，有关系好的朋友，就会给爱人（我现在的爱人）打电话，让去摘花椒叶。此时的花椒叶达到成熟期，鲜嫩翠绿，味道最佳。花椒叶摘回家之后，放到透气的竹筛子里面，然后放到阴凉通风的地方阴干，千万不能用水清洗，不然花椒叶就发黑了。这样，一年四季我都有花椒叶可以做美食了。

小小的花椒叶普普通通，却能做出一道道美食，不仅满足了人的口腹之欲，更像是一种生活的艺术，让人在享受美食的过程中，感受到生活的诗意和幸福。让我们用心去感受大自然的美好与恩赐，用一颗感恩的心，去欣赏这世间的美好，去珍惜每一个温暖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