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的朱砂包

□李勤

七岁那年，母亲怀揣着给表姐做好的朱砂包，领着我去市医院看望表姐。母亲说，表姐刚做完手术，挂个朱砂包吉祥。我们村没有直达市区的车，要步行五里地，去公路边等公共汽车。

那天早晨，天阴沉沉的，零零星星飘起了雪花。雪花如蝴蝶一样飞舞，很快我和母亲都变成了“雪人”。公路边有一棵“老态龙钟”的树，树叶已经落光，错综交织的枝丫还能稍微遮挡一点风雪，我们就站在树下躲避着，焦急的目光伸向公路的远处。

我偶一回头，看到弯曲的小路上出现了一辆小平车，拉车的是一个年轻妇女，推车的是一位年迈的老人。母亲也看到了，便拽着我跑过去帮他们推车。

小平车在歪脖树下停了下来。

交谈得知，老人的儿子病得不轻，乡下城里先生都瞧遍了，弄不清是什么病，想去北京看病。母亲对老人说了许多安慰的话，还对老人说：“我去市医院看我外甥女，我们刚好能同行一段路……”公共汽车来了，我和母亲赶忙帮老人和他儿媳把他儿子扶上车。

老人的儿子歪过头，张望着车窗外的老人，老人一脸期盼。汽车缓缓启动，老人的目光追着车窗。忽然，老人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始一摇一晃地奔跑着，招着手朝汽车追来。

车上，老人的儿媳猛地一个激灵，对司机失声大喊着：“停车、停车、停车！”

司机本能地刹住车问：“咋回事？”

她说：“我们的朱砂包忘带了。”

司机不解地问：“什么……包？”

她说：“朱砂包。”

司机嘟囔了一句，继续前行。

停止的那一瞬间，我终于看清老人手上有个红色的朱砂包。那朱砂包在车窗外晃动了一下，老人又被汽车抛到了后面，很快不见了身影。

老人的儿媳俯下身，把脸凑到老人儿子身边，小声说：“走前娘念叨了几遍让咱记着带上，咋就偏偏给忘了？”

老人的儿子安慰说：“忘就忘了吧，那又不是灵丹妙药。”

这时母亲从怀里掏出她给表姐缝的红色朱砂包，递了过去。她说：“这是我给外甥女缝的，你先拿着，这样心里踏实，它不是灵丹妙药，可是个吉祥物儿。”

两口子推脱不过，只好收了下来。妻子仔细将朱砂包挂在丈夫胸前的衣扣上。那一刻，我看着母亲和那对夫妻，望着外面的茫茫白雪，心里突然暖融融的。

天快黑的时候，我和母亲已经回到村里。雪还下着，毛毛雨夹着零星的雪花舒缓地飘着，非常冷，但我们没回家，母亲径直走进村保健站，买了一钱朱砂。母亲说，她要再缝一个心形的朱砂包送给表姐。

煤油灯下，母亲缝着朱砂包，灯上的火苗跳跃着，母亲的身影映在泥土墙上，来来回回摇晃着。这一刻，七岁的我，对朱砂包能带来平安幸福坚信无疑。

后来我才知道，朱砂是红色的矿物质，古时候人们赋予它神圣的属性，人们相信朱砂能带来吉祥，这种信仰一直延续到现在。端午节人人身上挂香包，已成为约定俗成的风俗。

高考恢复后，初秋的一个早晨，我接到省医学院寄来的录取通知书。临去学校报到前，母亲将她亲手缝的一个小巧玲珑的朱砂包挂在我的裤腰带上。这是母亲对我的祝福。

那天，我又来到那株阅尽人间沧桑、依然郁郁葱葱的老树下，又想起了那个大雪天。我知道，因为这份人间真情，让朱砂包承载的平安与温暖，有了更永久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