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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花生

来源:运城日报发布者:王夷飞时间:2022-11-10

平平常常的花生,在我们“50后”的童年,却意味着一种奢侈。当年,我们万荣贾村一带以粮棉为主,只有光华、裴庄一带种植花生。我们坡上的人想吃花生又没钱买,只有去坡下拾了。

说是拾花生,其实是要在土里刨寻。坡下种花生的生产队,集体先把花生从地里挖出,装车运回,再用耩子耩一遍,把土里未出干净的花生拾走。这些都归集体所有。然后把花生地分块给本生产队各户,用锄头再刨一遍,拾下的花生归自家。我们坡上的人就是要在人家翻腾过好几遍的土地里寻找花生,说“拾”花生莫若叫“搜”花生。

幼时的我对花生特别向往,往年哥哥姐姐拾回的花生晒在院子里,我上学时会偷偷抓上几颗,课间就馍吃。那时候农村人不吃早餐,孩子们上学时都会带一块馍,课间时充饥,叫作吃晨馍。吃晨馍就花生味道香极了,即便是很难吃的秋面馍,就上花生也会好吃许多。其实,哥哥姐姐拾回的花生他们自己也舍不得吃,而是交给家里换粮食。只有我最不懂事,见了花生总想吃几个。父母便鼓励我去拾,自己拾下自己吃。

大概在我上二三年级的时候,一个星期天,我也跟着姐姐去光华乡李家坡村拾花生了。李家坡和我们贾村乡吴薛村紧邻,是距离我们村最近的一个种植花生的村子,大约十五六华里地。那天应该是农历十七或十八吧,我们起了个大早,趁着明亮的月光赶路。一路上大人们说说笑笑,很是热闹,不知不觉就来到一个大坡前。下了坡就是李家坡村了。走着走着,突然发现前面有一辆载着花生的牛车,不知道是人家起个大早,还是一夜都没停工。这段路路面较窄,花生车装得较宽,车上带蔓的花生擦着两边的土崖,掉落了不少。大家便边走边拾,我也拾到好几把。快进村时,突然有人拦住了去路,问:“干什么的?是偷花生吧?”不由分说,就领我们去大队部。这个人是村里看庄稼的,也称看坡的,村里干这种活的一般都比较厉害。当时我吓坏了,赶忙又悄悄把拾下的花生从口袋掏出扔到路边。到大队部后,看庄稼的把我们交给了尚在睡觉的村支书。我以为会受到怎样的处罚呢,没想到村支书特别和善。他大概五六十岁吧,浓眉大眼,和我们邻村演杨子荣的演员很像。他不仅不处罚我们,还特别热情,既招呼大人们坐下,又关照我和另一个小朋友睡在他铺着狗皮褥子的被窝里,还取来了花生让我俩吃。此时我感动极了,也后悔极了。感动的是碰到了这么好的村支书,暗下决心我长大后若能当上村支书,也一定像他这样与人为善。后悔的是不该把拾到的花生又扔出去,多可惜啊,我到地里还不知道能拾下那么多吗。天亮时,村支书告诉我们,哪块地现在能去,哪块地下午能去。我们按照他的吩咐去早上能去的地块里拾。

在地里,我照着大人的样子挥动锄头,一锄挨一锄像过筛子一样开始刨寻,好多锄下去都是空的,偶尔一锄能勾出一只花生来。半个上午过去了,我才拾到20多只花生,而且秕的较多,胖的较少。我感到很泄气,便坐下来休息。

这时来了个少年,他肩扛铁锨,手提筐子,一张白净的脸庞上镶嵌着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显得很机灵。通过聊天,我知道他叫林林,小我一岁,也是坡上的人,村名我忘了。他小姨就嫁到李家坡村,她妈帮他小姨拾花生去了,他到地里玩来了。看见他的铁锨,我忽然想起距离不远的地方有个地老鼠窝,当时就想挖,但苦于没有工具。我便问他:“你的铁锨能让我用一下吗?我发现了一个地老鼠窝。”他很痛快地答应:“能!我帮你挖,我正想挖地老鼠窝呢。”我便把他领到地老鼠窝前。这个地老鼠窝曾被土埋掉,又被地老鼠打开了,窝边有新土,说明地老鼠还在这里活动。我俩便轮换着开挖。

说到挖地老鼠窝,我也算小有经验,因为我见过几次村里的大人挖地老鼠窝,这方面的知识要比同龄人多点。地老鼠不同于家鼠,家鼠深灰色,尖嘴,圆眼,长尾巴,看上去令人讨厌,而地老鼠浅灰色,身材较短,圆嘴,胖乎乎,尾巴也不太长,样子挺招人喜爱。地老鼠也不同于禾鼠,最大的区别是在窝上:禾鼠窝是斜的,地老鼠窝是垂直的,窝底有几个斜洞,斜洞又有卧室和不同的粮仓。地老鼠非常辛勤,常常夜间出洞偷运地里的庄稼。它的嘴很特殊,下颌很大,像口袋一样,每次出动都装满下颌,从直洞把偷来的粮食扔下去,然后分品种储入不同的仓库。我们村有个挖地老鼠窝的能手,他叫王云成,人很有力气。他挖地老鼠窝时,顺着窝打一个四四方方的深坑,然后仔细搜寻,不管地老鼠有几个粮仓,都逃不过他的法眼,有一次他就挖出了绿豆、黄豆、玉米三个种类的粮食。听人说,他一年能挖100多斤粮食。在那个缺吃少喝的年代,100多斤已经是个很令人羡慕的数字了。我还见过其他大人在地老鼠窝中挖出过谷穗、高粱、棉籽等,附近地里种什么庄稼,地老鼠便偷存什么食物。

我也曾亲自挖过一个地老鼠窝。那是一块黄豆地,我满以为能挖出许多黄豆粒,没想碰到个懒家伙,窝中空空,一粒粮食也没有。我用手掏洞时还被咬破了手指。

不过,我所积累的经验终于在这里派上了用场。我先找了一个小棍,插入窝中,免得挖窝时找不见洞底,然后围绕洞口呈圆形往下挖。挖窝过程中我做了比较,我们村的地老鼠窝深,大约八九十公分,这里的地老鼠窝浅,五六十公分的样子。我们村土地硬实,一锨头下面就是死土,挖起来很费劲,这里是沙土地,土虚,不费大劲就挖到底了。而且刚到死土层不深处,就发现了地老鼠存储花生的仓库——一个斜洞里满满当当都是花生。我用手慢慢往出掏,发现每一只都是籽粒饱满的胖花生,有不少还是三老头的(小时候我们称有三个豆的大花生叫三老头)。清仓到底,竟满满装了一书包。曾听大人们说过,有的地老鼠窝中还储有纯花生仁,我便向四面拓宽,但终没有找到这样的仓库,也没有找到这只地老鼠。不过自感已经很幸运了——我在地里拾三天也未必能拾下这么多。

挖地老鼠窝成功,挖出的土也回填了,该共享胜利成果了。我提过林林的筐子,给他倒了一半。用他的铁锨,他也参加劳动了,理应分一半。没想到他坚辞不收。他说:“我小姨就给我拿哩,我家有花生,我就是来玩的,不要。”说着又给我往书包里倒。我说“不行不行,那一半就是你的”,捂住书包不让他倒,没想到他提起筐子顺手往地上一倒,说“你拾呀,我走了”,然后扬长而去。

又是一个好人,同一天经历了一个好大人,一个好小娃。我都记不得那天我拎着一书包花生回到家里,我的父母、我的哥哥姐姐表扬我了没,但这一天的经历,这两个好人却让我记了一辈子。

上世纪八十年代实行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我在自家责任田里种了几亩花生,足足收了千余斤,总算过足了吃花生的瘾。

现在每当看到花生或吃起花生,我都会想起当年拾花生的经历,想起李家坡村那个和善的老支书,想起那个助人为乐的林林小朋友。但愧疚的是,那时候竟没有当面向他们道一声谢谢,这成了我终生的遗憾。今天把这个故事写出来,就是想表达我的感激之情。我要借助媒体平台,向他们致以谢意,祝你们两位好人,也祝天下所有好人一生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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