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棉籽的前世今生

■刘红娟

一颗棉籽，朴实无华，不悲不喜，饱经风霜雪雨，历尽艰难险阻，一路昂首向上，一路欢歌笑语，一路热情奔放，一路天真无邪地走完今生，诉说着前世，完成了华丽转身。

在那杨花榆荚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的季节里，踏着暮春的节拍，放眼百花盛开、姹紫嫣红的美景里，棉籽悄无声息地住进软绵绵湿润润的土壤里，农人还给棉籽盖了一层薄薄的保护膜，棉籽住在既舒适又温暖的房间里，过着其乐融融的日子。晨曦里、阳光里、暮霭里，棉籽拉着伙伴探头晃脑，吟诗作对，尽情享受着土壤赋予它们的养分和快乐。某一天的某一阵风携带着土地久违了的甘露从天而降。棉籽开心极啦！它美美地吸了口水分，铆足了劲往外一顶，破土而出。棉籽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心生惊奇和疑问：这是哪儿？这么明朗？这么开阔？这么清爽？它仰望着日月星辰，俯视着肥沃的厚土，呼吸着湿润的新鲜空气，感受着世间的美妙绝伦，它非常喜欢这个美丽的地方。从此它就半壶老酒醉今生，一杯清茶品前世。

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正当棉籽如痴如醉地徜徉在大唐的诗韵里，突然惊讶地发现地上怎么拖着个影子，像跟屁虫似的，它转向哪里，它就跟到哪里。棉籽心想，这么丑的东西，我一定要甩掉。于是它就使劲往外挣脱，这一用力竟成功地冲破农人开的洞口，探出了薄膜，美好的世间让它惊叹不已。可是这长长的丑八怪影子还跟着自己，难道我费尽心思竟然变成一株棉苗了吗？我是一颗为人们粉身碎骨，压榨成一桶桶黄灿灿的食用油的棉籽呀！一轮明月挂在树梢上，七八颗星在天外徘徊，阵阵细雨滋润着它成长。它吸吮着自然界的一切，探着小脑袋瞪大眼睛偷偷往四处看，一排排和自己一样的棉苗，正在唱歌跳舞，玩得兴高采烈，有的向它招手，有的邀它加入，有的列队欢迎。棉籽低头沉思片刻，难道这就是我的前世吗？它瞬间高兴地昂头挺胸和伙伴们一起，沐浴着明媚的阳光，亲吻着微风细雨，感叹着晚霞回归天边。

棉苗默默无闻地守护着古韵绵长的芳华，它像一位伏案耕耘的作家，不，它更像一位宣笔执手的书法家，点、横、撇、捺，字字抒发着泥土的清香，句句演绎着动人的故事。雨露滋润，阳光普照，棉苗渐渐长成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像一位情窦初开的少女，释放出纯洁的初恋。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月出惊山鸟，时鸣农田中，秋风萧瑟起，花蕾变碧桃。棉苗茁壮成长为一株棉树，枝杈上结满了如蒜瓣一样大小的棉桃，沉甸甸地压弯了棉枝的腰。经过风吹日晒，棉桃努嘴慢慢绽放成棉花朵。它迎着朔风摇曳劲舞，对生活淡然处之，每天享有柴米油盐诗酒茶的人生境界，向人们诉说着美好的轮回。

金秋玉立喜田丰，一片冰心自暖融。莫道花开似雪海，人间唯我免寒穷。棉桃沉浸在诗词歌赋里，像一位芳容丽质的新娘，绽放了它纯真的爱情。那一片片白茫茫的棉花海、那一株株绿里透白的棉花树，犹如一道道美丽的风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雪白的棉花一簇簇、一丛丛盛开时，狂风暴雨突然劈头盖脸袭来。唉！棉花伤心极啦，它最怕连阴下雨天，不但影响其余棉桃正常开放，就连早已喧闹枝头、绽放笑脸的洁白棉朵淋了雨后，也变成人人不喜欢的泛黄长有黑斑的烂棉花，更怕棉絮里的棉籽受潮后“胎死腹中”。好在雨过天晴，损失还不算大。雪白的棉花与温暖的棉絮亲密友爱地在同一枝头竞相绽放，它们一边聆听欣赏鸟语花香，一边尽情咧嘴微笑，棉籽上毛茸茸的棉絮柔软蓬松散发着青春的活力。看着满树白花花的收获和喜悦，它们枕着月色长谈今生前世，不亦乐乎。

棉花田里话丰年，农家堆积似雪山。憨厚的棉农将喜悦挂满眉梢，快乐的棉花抚琴拨弦弹奏。它们在棉树上衍生了一枝枝诗情画意，过着惬意的小日子。而今，雪白的棉花踏上数不到头看不见尾的远去的列车，坐上翱翔在蓝天白云里的飞机，前往祖国的大江南北，哪里需要它就到哪里去。可怜的棉花背井离乡、颠沛流离地来到他乡。在夜阑人静时，它回想着家乡的一草一木、水墨丹青，眼里隐含着泪花。跌跌撞撞的棉花只好隐匿经历，抛开悲欢离合，此时，它只想将灵魂交付于自己的使命，把自己为人类的需求贡献一切的愿望尽快实现，它绝不会贪生怕死，有负家乡繁育之恩，反而要为故乡能生产出它这样有价值的棉花而自豪。

这一天，棉籽伤心地流泪了，也不知道它为何而哭，它哭自己进退两难，哭自己有骨气也有勇气，哭自己非常懂事，哭自己太过坚强，太多的心酸除了自己无人能懂，太多的无奈除了沉默无人可说。它想留在白绒绒的花瓣里顶天立地与家人永不分离，它更想垂死挣扎，经历千锤百炼压榨成一桶桶晶莹剔透的棉籽油，成为人们制作美味佳肴必不可少的食材。一颗棉籽成长的一生，有如浩瀚的灿烂星空。

在那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壮观景象里，一捆捆棉柴成为人们做饭取暖的必需品。棉柴也欣赏了暖阳下红妆素裹、分外妖娆的美景。它明白伟人说过，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任何人都在努力追求美好的生活，它不敢妄言什么博大的胸襟和抱负，它既不是英雄，也做不了天骄，但是它愿意生来就为人类的幸福生活牺牲，它和玉米秸秆一样，炉火里、锅灶里、土炕里，都有点燃的火苗、跳动的身影，最后化作青烟留下灰烬。韶华易老，光阴如流，尽管它时节很短，但年年重生，岁岁奉献，散发着光和热。

一颗棉籽尚且如此，何况我们人呢！我们更应该以一颗棉籽的精神来激励和鞭策自己。人贵有志德才高，万般辛苦不辞劳，江河溪流永常在，皆为大海做波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