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院石榴红

段连生

小时候，老家的院子里，立着棵说不清年岁的石榴树。树干虬曲粗壮，枝丫横七竖八地铺展开来，繁茂的枝叶遮了小半个院子。记得爷爷说，连他的爷爷都不知道这棵石榴树是何年何月种下的。

每年中秋前，粉红的石榴就压满了枝头。果子圆滚滚的，像胖娃娃的脸蛋儿，沉甸甸地把枝条坠得弯弯的，有的都快挨着地面，还有几枝探出院墙，像偷偷打量邻居的好奇模样。

那会儿最盼剪石榴的日子。妈妈会搬来高低不一的凳子，摆上几个大筐，我攥着小剪刀跟在她身后。她总怕我够不着高枝，一遍遍叮嘱“慢点，别摔着”；我瞧见她裹着小脚在凳子上站不稳，也急忙扯着她的衣角喊：“妈，你小心点……”

村里的小伙伴们早早就惦记着，一到时候全跑过来帮忙。剪累了歇脚，妈妈就掰开最大最红的石榴，玛瑙似的籽儿一露出来，大伙儿的口水都要流下来。酸甜的汁水在嘴里散开，满院子都是他们“真甜”“好吃”的嚷嚷声。不到一个时辰，树上的石榴全剪完了。妈妈从不小气，让每个孩子都揣两个回家，又给邻居们送些尝尝。

那是老院最热闹的秋，藏着春华秋实的暖。后来走亲戚，妈妈总要装上满满的一大袋子石榴，亲戚们接过去时的稀罕劲儿，我到现在都记得。

如今我们早搬进了城里，老院卖了，爷爷、爸妈也不在了。可每逢中秋，眼前总浮现出那棵缀满红石榴的老树，耳畔又响起妈妈的叮嘱、小伙伴们的笑语。那些藏在石榴红里的时光，早成了魂牵梦绕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