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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说,哪个羔儿不抵母?

来源:运城晚报时间:2025-05-16

邓育秦

那是个立冬后的周末,呼啸的北风将老槐树枝丫吹得呜鸣作响。我和同学裹着秋衣一路欢声笑语往家赶,闯进院落时,母亲正站在柴扉前张望。她眯起眼上下打量,忽而惊呼:“瘦了!”又皱眉嗔怪:“头发脏了!”她的话语里带着一丝责备,更多的却是心疼。絮絮叨叨间,蒲剧团的锣鼓声隐隐传来。母亲说:“明天咱村逢古会,县剧团今晚唱《彩楼记》,锅里有热包子,你吃了咱们看戏去。”她从柜子里摸出一个红块块包袱,一件蓝色的小大衣在夕阳下泛着棉絮的暖白。

这件衣服做工精致,两边两个斜插兜,左上边还有一个可以插钢笔的平开兜,两排笔直的黑扣子,配上毛茸茸的领子。我立即穿上,把一双辫子从衣服里抽出来,甩到胸前,两只手插进口袋里,满心欢喜。

“妈,你什么时候学会开口袋啦?”我好奇地问。

“我哪会呀?到供销社扯了一丈蓝咔叽布,请你兰兰嫂裁的,这三个口袋是她帮我开的。这个毛领子还是你雨林叔从运城买的。”母亲嘴里喋喋不休,眼睛却像盯着一件宝贝似的看着我,那眼神充满了成就感和自豪感。

膨胀的新棉花把衣服撑得圆鼓鼓的,裹住了我苗条的身材。十二三岁正是叛逆的年纪,何况我又那么爱美,宁要风度,不要温度,哪怕脸皴手肿,也要美丽动人。

“妈,这衣服太厚了!”我嘟囔着,心里满是对母亲的不满,跺着脚把新棉衣褪下来,小大衣本该是冬日里的暖阳,此刻却被我弃若敝履。母亲怔愣在原地,目光里的温柔骤然冷却,她颤抖着指尖抚过衣摆:“这憨娃,想那么多作甚?不冷就好!我们在家都好凑合,怕你冷,妈把分的棉花给你用了一半,整整缝了三天三夜……”

母亲好说歹说,我就是不穿。她扯着我的衣袖,试图将小大衣重新披上我的肩头,我却将头扭向一边,任凭北风灌进单薄的毛衣。她额前的碎发在风中乱舞,像被点燃的干草,嗓门陡然拔高:“你怎么就这么犟呢……”

母亲的吼声让我感到意外,牙齿咬得“咯咯”响,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好似一头被激怒的狮子。我冲出门,要去舅家向外婆诉说我的委屈。

母亲的解放脚(指旧社会裹过脚的妇女,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又放开后所形成的脚型)在青石板上踉跄,她趔趄着追出门外,发间银丝在暮色里闪着寒光。高明叔拦住我时,母亲已喘成一团,嘴哆嗦着,肩膀抖动,终是没让眼泪落下来。

回到家,我大声哭喊,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母亲僵在门框边,吓得不知所措,软不得,硬不得,像豆腐掉到灰堆里,吹也不是,打也不是,只有手中那件小大衣簌簌发抖。

这时,我才发现,平常看似强大的母亲,其实也像孩子一样,脆弱得不堪一击。看着母亲的可怜样,刚才还盛气凌人的我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软了下来。

父亲在外地工作,全家的重担都压在母亲那小小的身躯上,可她从未被困难打倒。她总是教育我们好好学习,叮嘱我们要体谅在外工作的父亲。她织布纺线,缝旧补烂,起早贪黑,日夜操劳。母亲的辛劳如同一幅永不褪色的画面印刻在我的心中。岁月的风刀霜剑让她浓密的黑发平添了几根白发,在她的额头上刻下了道道皱纹,她的手也变得粗糙起来。而我却浑然不知,慢慢地习惯了她的存在,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的爱,不仅不帮她,反而不领情,还伤她的心,我真是个大混蛋。我后悔自己的愚蠢无知,后悔自己的莽撞冲动,后悔自己的无理取闹,后悔自己的任性不羁。

我愧疚地望了望母亲,想说:“妈,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惹您生气了。”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勇气说出口。带着歉意钻进被窝,渐渐进入了梦乡。母亲没去看戏,那晚肯定失眠了。

第二天清晨,母亲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该干啥还干啥,做饭、择菜、洗衣……我默默地帮母亲窝酸菜,指尖触到她粗糙的手背——那是被岁月雕琢的暖玉,是我永远躲不开的温柔乡。

那个寒夜,梦中又听见母亲的叹息:“娃啊,天冷了就多穿点……”我提起这事向母亲道歉,她笑得眼睛眯成月牙:“哪个羔儿不抵母呢?我早都忘了。”妈,无论我伤您多少回,您都会一如既往地关心我、惦记我、保护我,您真是世上最宽容的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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