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姐妹

■仝红霞

好不容易能睡个懒觉，却被一阵电话铃音吵醒，我半眯着眼，看到是张珺的号码，立马接起了电话。“喂，懒虫，是不是还在睡梦中？”“是呀，一大早打电话，有何贵干？”张珺阴阳怪气地说：“你猜？”“不说拉倒，我继续睡觉。”我故意给她点颜色看看。“哎呀，别挂电话，我明天回去看你，中午十二点落地，你来机场接我。”什么？我的天，真不敢相信她说的是真的，我们自从高考后，一别十年，未曾见面，只靠电话联络感情。她突然说要回来看我，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

挂断电话后，我激动得无法入眠，那些记忆犹新的一幕幕往事，即刻浮现在眼前。

张珺是高一的时候转来的新生，当时我一个人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里，老师安排我们坐同桌。她的一双眼睛乌黑铮亮，炯炯有神。第一次和她对视，她微笑着，眼里有光，充满善意。我和张珺很投缘，没过几天便无话不谈。张珺说，她和母亲一直与父亲异地生活，一个月前，母亲突然告诉她说要转学。后来，她才知道，父亲身体不适，母亲辞掉工作带着她来到这里，方便照顾父亲。

张珺性格直爽，属于女汉子型，而我性格软弱，很多时候都是她护着我，照顾我。一次，下午活动时间，我们一起出去吃饭，我喜欢吃酸汤面，张珺喜欢吃蛋炒饭。我们正边吃边聊，我却发现碗里有一个不速之客。我皱了皱眉头放下了筷子，张珺发现异常问我原因，我便指了指那只飘着的小黑虫。张珺当即让我去找老板。我胆小不敢去，就说算了，拉着她要走。张珺却端着我的碗，理直气壮地走到柜台前，把碗放在了老板面前，只见老板连忙说对不起，要么重新做一碗，要么这一碗不收钱。

这件事之后，我对张珺佩服得五体投地。和她在一起，不论遇到什么事情，她总是站在我的前面，为我遮风挡雨。

我原本以为在张珺的世界里没有忧愁二字，也没有能难倒她的事情，她如一股清风，能跨越艰难险阻，依然潇洒自如。然而16岁那年，我们正值高二，有一天晚自习的时候，班主任突然把张珺叫走，以后好几天她都没来学校。我去家里找她，才得知张珺的父亲去世了。平时大大咧咧的她，抱住我哭得撕心裂肺。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当时只是默默地想，我比她大几个月，以后我就是她的姐姐，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后来，我常常把张珺领回我们家，我父母十分喜欢她，待她如自家孩子一般。

每个人的世界都不是那么顺风顺水，高三那年，我父亲出了意外，腿部粉碎性骨折。我们一家五口，靠父亲干苦力维持生活，父亲倒了，所有的担子都落在了母亲一个人身上。为了给家里减轻点负担，每天放了学，我都会偷偷地去捡废纸和塑料瓶等废品，多少能换一点钱。张珺知道了，二话不说，也和我一起去捡废品，她鼓励我挺过这个阶段就好了，只有考上大学，才能改变命运，有能力照顾好家人。

在高考的那一年，我们相互报团取暖，加油鼓气，最终如愿以偿，张珺考上了师范大学，我考上了医科大，我们各自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她大学毕业后，在南方的一座城市当了老师；我博士毕业后，在本省的医院当了医生。一南一北，虽然距离遥远，我们的友情却从未降温。

第二天，我早早就来到机场接张珺，她对这个城市的变化大加赞叹，很想回母校看看，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学校门前的那条水泥路，如今已被加宽，变成了柏油马路，我们喜欢的那家面馆的店面也已经升级，以前的年轻小老板如今已经成了连锁店的大老板。岁岁年年人事在变，但是面的味道没变，就如同我和张珺，虽然时光搁浅了十年，我们已不再青春年少，但是情谊不变，依然还是彼此心中的那个“少年”。

我和张珺推心置腹，推杯换盏，一直到面馆打烊，才踉踉跄跄走出了饭店，张珺哼起了“因为远方有你，动身跋涉千里……”我也应和“追逐沿途的风景，还带着你的呼吸……”我质问张珺，读大学的时候，我想去看她，为什么找借口不让我去？张珺酒后吐真言，因为她知道，我上大学的钱是靠打工赚来的，不舍得让我把节省下的生活费，花在路费上。我又问她，为什么已经工作六年了，现在才回来看我？张珺笑着说，因为我还在读研读博，不想打扰我，而且她来的话，我得省吃俭用招待她。我顿时泪眼婆娑，说实话，因为她不让我去，她也不肯回来，我很生气，但是今天听了她的这番话，我心里却愧疚了起来。以前，在一起的时候是她照顾我，分开的时候，还是她在处处为我着想，我这个比她大几个月的姐姐只剩下自责了。

我和张珺紧紧相拥，我相信不论时空多么遥远，我们的心依然紧贴在一起，是相识相知的铁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