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民间艺人的赞歌——电影《百鸟朝凤》观后

“唢呐一响黄金万两，红白喜事唢呐吹响。”小时候对唢呐的印象是村子里红白喜事的举办，高亢的唢呐一响起，所有的乐器随之齐奏，气氛被烘托至最高点，全村都知道是谁家在办事。后来，西式典礼、西洋音乐在村子里流行开来，便很少听到唢呐班子高亢的乐声了。

2016年上映的电影《百鸟朝凤》改编自肖江虹同名小说，是吴天明导演的最后一部作品。他用复古的色调、朴实的镜头语言为我们讲述了无双镇两代唢呐匠人焦三爷和游天鸣在时代发展变革的洪流中执着坚守、传承唢呐技艺和精神的故事。故事发生在20世纪80年代黄河岸边的小乡村，熟悉的乡村街景一下把我们拉回到小时候；天鸣被父亲拉着来到老艺人焦三爷家拜师学艺，木讷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第一次去见老师的自己。春去秋来，四时街景的变换，见证了天鸣的学艺之路。

天分不重要，重要的是品行，只有把唢呐吹进骨子里，才能传承下去。跟师弟蓝玉相比，天鸣算是没有天分的那个。蓝玉能轻轻松松通过焦三爷的入门测试，当天鸣还在苦练基本功时，蓝玉已经接过师傅送给他的传家唢呐跟着乐队到处演出。然而，焦三爷在选择接班人时，却放弃了悟性高且生性好动的蓝玉，选择了天分不高却又勤奋苦练的天鸣，因为他深知文化传承最重要的莫过于德行和坚守，只有把唢呐吹到骨头缝里的人，才能拼着命把这唢呐传承下去。

在无双镇这些民间艺人看来，吹唢呐并不止娱乐，它有自己坚守的规矩。片名《百鸟朝凤》是唢呐曲中难度最高、最显荣耀的曲子。唢呐在白事中吹奏的阵势是与过世者品行高低密切相关的：德行平庸者吹两台，德行中等的吹四台，德行上等的可以吹八台，只有德高望重的人才能吹《百鸟朝凤》。影片中，排挤过他人的，即使是任职40年的老村长也担不起这首曲子；为民献身的，哪怕焦三爷扛着病重的身躯也要为他奏完这首最后的曲子。影片中，《百鸟朝凤》也只吹奏了一回，甚至在焦三爷的弥留之际，作为接班人的天鸣想为敬爱的师傅吹一曲，也被三爷连连拒绝“使不得，使不得”。在手艺人心里，唢呐不仅仅是傍身的工具，更是对故去者的一种评价和尊重，正如梅兰芳蓄须明志一般，再多的金钱也买不来手艺人的风骨和尊重。

然而，时代的发展和社会的变革，对我们民间的传统艺术带来巨大的冲击和变动。唢呐不再是婚丧嫁娶礼仪中的唯一，传统的民间音乐在追赶时髦的人们看来成了不入流的娱乐。为了生计，游家班的各个师兄弟不得不放下唢呐出去讨生活，只有前后两代班主还在坚守着。憨厚老实的天鸣不忍心爱的唢呐被侮辱而与人大打出手，吹了一辈子的焦三爷也不顾自己的身体情况，亲自为游家班撑门面。焦三爷最后为品德高尚的窦村长吹奏了影片中唯一一次《百鸟朝凤》。当鲜血从唢呐芯滴出来时，让人不禁流下两行热泪。这是一个真正将唢呐“吹到骨头缝里”的艺匠，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民间艺人的坚守和传承，中国传统民间音乐才得以延续下来。整个影片故事的最后，匠人的坚守等来了官方的保护，县文化局的人来到焦三爷家，准备给唢呐申请非物质文化遗产，想让天鸣他们再表演一下，把声音录下来。

焦三爷说，唢呐不是吹给别人听的，是吹给自己听的。这话不仅是说唢呐，对于我们传统文化的传承同样受用。近几年，我们积极申请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已经消失或正在逝去的传统文化和传统艺术，《国家宝藏》让国宝“活起来”，为我们展现了中华上下五千年的历史是多么“年轻”；《典籍里的中国》让书写在典籍里的文字“活起来”，让一个个历史人物站在了我们面前；年轻的汉服爱好者将我们的传统汉服穿上街头、走进日常。传统文化在我们共同的努力下“活”了起来，焦三爷的遗憾也许可以消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