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陀罗花

李淑娟

秋天来了的时候，步入田野，到处都能看到曼陀罗花。曼陀罗的花朵，有着与众不同的美。它的结构分两部分，上半部分花身修长、通体洁白，下半部分的花萼绿中带黄，长约四寸，形似玲珑的玉兜。远远望去，整朵花形，恰似玉兜环抱着一只只可爱的小唢呐，身姿挺拔、绰约秀丽。在朝阳初生的早晨，它们踏着整齐的节奏，“嘟嘟嘟”地向天而吹，充满了一种生机勃勃之美。

初闻曼陀罗，默念它的名字，总觉有一种异域气息。后来，才知道，曼陀罗是梵语音译过来的。在佛教中，它的本意是“聚集”，指一切圣贤和功德的聚集之处。《法华义疏》卷二载：“天华名也，中国亦有之，其色似赤而黄，如青而紫，如绿而红——大曼陀罗花者大如意花。”曼陀罗，为四大天华之一。诸天常用曼陀罗花来供养佛陀。佛经中，它代表着洞察幽明、超然觉悟。在印度，它常种植在寺庙之间。在佛教界，像端庄的莲花也一样，曼陀罗也有着它神圣的地位。

它被音译过来后，成为“悦意花”，就是能够愉悦身心的花朵。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提到它的花，“八月开白花，有六瓣状如牵牛”，一句话就形象地诠释出它的美丽。然而他又说，曼陀罗有毒。《本草纲目》中生动地描述过人中毒后的样子：“食之令人笑，令人舞，昏昏如醉。”它的这种自身特性，让爱美之人多少有些意难平，这么清秀的花朵，竟然有毒，真是不可思议。

然而事物都是一分为二的，医药界利用它的毒性，通过加工，使它摇身一变，成为有用之物，有了珍贵的药用价值。它的花序、种子和叶均可入药。花的药用名字叫洋金花，有大毒，具有平喘、止咳、镇痛之效。如果留意，在有些中成药的成分中可以看到这个名字，那时我们一定会会心一笑，从而心生感激，原来它化身在这里，悄悄地救治我们肌体上的病痛。

其实，曼陀罗跻身医药有着悠久的历史。早在东汉末年，神医华佗发明了“麻沸散”。随后，唐代孙思邈在《华佗神方》中记载，麻沸散的主要原料之一就是曼陀罗。《后汉书·华佗传》有记载：“若疾发结于内，针药所不能及者，乃令先以酒服麻沸散，既醉无所觉，因刳破腹背，抽割积聚。”这一记载，真实地再现外科鼻祖华佗在手术过程中使用麻沸散的实践。默默无语的曼陀罗花，对我们人类有这么大的贡献，让人不由地对它充满了敬意。

说起曼陀罗，我总会想起当初认识它的一个机缘。有一次，我在田野上散步，在沟渠边，与一株植物蓦然相遇，它茂盛的枝叶上开着唯一的一朵花。那花朵洁白修长，亭亭玉立，在广阔的原野上，特别令人心情振奋。似曾相识，但我就是叫不出它的名字。碰巧的是，第二天朋友圈，王振川老师却发了一张同样的图片，并配了文字，说是曼陀罗花。别看王振川老师研究历史，出版过好几部书，但他也喜欢写生活休闲类的文章，也爱好即兴拍摄路边的花花草草，曼陀罗花既是这样的例子。看到王老师镜头下的曼陀罗花，我真是又惊又喜，想不到昨天还在为此遗憾，今天就有了答案。从此，我算是认识了曼陀罗这种神奇的植物。

曼陀罗在夏日，零星可见，这里一株那里一株。到了秋天，曼陀罗快速地生长繁殖，开花结果。白露节气过后，到附近的田野上去，在路边、沟渠、房屋后面，尤其是荒地、低洼之地，放眼望去，曼陀罗连绵成片，此起彼伏，浩浩荡荡，成为绿色花海。就在这绿色花海之上，朵朵修长的白色曼陀罗花，挺立其中，恰似一群仙子落入人间，夺人眼球。宋朝诗人陈与义有一首《曼陀罗花》：“我圃殊不俗，翠蕤敷玉房。秋风不敢吹，谓是天上香。烟迷金钱梦，露醉木蕖妆。同时不同调，晓月照低昂。”在诗中，诗人将曼陀罗花与金钱花和木芙蓉相比较，赞美了曼陀罗花迥然有异的格调，不染尘埃，富有仙气，有着不同凡响的诗意美。

一天晚上，我和家人散步时，路灯底下，隐约看见曼陀罗花丛中有一个人，在寻找什么。我很好奇，明明是有毒的花，这个人在做什么？等我走过去的时候，才看清，是一个中年男人正在采摘曼陀罗花。他身旁的塑料袋里，已经装了多半袋子曼陀罗花。我怯怯地问，这花有毒，你采摘它做什么呢？他笑呵呵地说，做膏药。我又怯怯地问，你是医生？他说是的。他说，这花采摘回去后，经过炮制，毒性就没有了，然后做成膏药，可以治疗腰腿疼。听他这样说，我们才放心了。原来他是一名中医，开了一家诊所。他家就在附近，此时专门过来采摘曼陀罗花。他采摘的姿势很优美，右手食指和中指朝上夹住花朵根部，轻轻一提，花朵就脱落下来。他一朵又一朵地采摘，不急不躁，仿佛蜜蜂，在花丛中采蜜。此人一派中医风度，言谈举止，徐徐而有一股韧劲。这一晚的遇见，让我亲见曼陀罗花在医学上的实用性和珍贵价值。曼陀罗花，在我眼里比往日更美，更富于神韵了。

节气到了秋分，曼陀罗花更加蓬勃旺盛、层出不穷。每天早晚时节，我喜欢在田野上漫步，欣赏美丽的曼陀罗花。每每来到这里，就闻到一股清新的花木气息。此气息，洗心醒肺，令人流连。我常常蹲下身，沉浸在花的世界里，观察花的生长。曼陀罗花苞，嫩绿如玉，底部浑圆，上部尖尖的。尔后，同色花身慢慢地从中抽出，顺着一个方向，徐徐旋转着展开，最后一跃而绽放为白色花朵。曼陀罗花，通体纤细修长，花冠圆形，远观，恰似一只只高脚酒杯，盛满琼浆玉露。它又像极了唢呐，高唱着秋天的歌儿。就连它的阔叶下面，不也结出了一枚枚毛茸茸的球状果实么！

我热爱秋天，喜欢在田园漫步。秋天广阔的原野上，到处五彩缤纷、瓜果飘香，一派丰收景象。而曼陀罗花，适时开放，波澜壮阔，高举着一个个洁白如玉、玲珑剔透的酒杯，庆祝这盛大的人间气象、欢乐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