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发布者:时间:2021-11-02
■王西兰
蒲剧,作为一个古老的梆子戏剧种,在明代中叶已趋成熟,于清代康乾年间达到鼎盛。她不仅在山西南部、河南西部一带久负盛名,在陕甘宁青、河北内蒙古大红大紫,而且也曾倾倒京都大邑,惊艳朝廷后宫。那急管繁弦激烈火爆的梆子乱弹,让山南海北的戏迷观众如醉如痴。
新中国成立后,蒲剧艺术获得了新的发展机遇,老树新枝,青春焕发,进入了一个崭新的历史时期。五大名演如皓月当空,朵朵梅花似群星灿烂。蒲剧的声音,传遍了西北大漠边陲名城,也传遍了江南水乡繁华都会。
一个剧种,红遍大江南北,全凭着剧情的动人心弦,表演的赏心悦目,声腔的沁人心脾。无论是传承还是创新,靠的都是戏剧家的呕心沥血,是表演艺术家的精湛演技。
在新中国的蒲剧史上,著名的戏剧家杜波先生占据了重要一页。
戏剧家可不是一个普通的称谓——著名的角儿名演,是表演艺术家;一般的剧本创作者,是剧作家。只有那些顶尖级别的剧作家,其剧作对本剧种具有提升意义,同时也能够使本剧种在全国范围内产生重大影响的剧作家,才能够称为戏剧家。
具备了戏剧家的品格,达到了戏剧家的高度,才能够称为戏剧家。
杜波先生生前系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一级编剧,《蒲剧艺术》杂志主编。他一生剧作颇丰,创作和改编剧目就达28部之多,代表剧目有《白沟河》《麟骨床》《烟花泪》《意中缘》《周仁回府》《岳云》《英雄楼下》《柜台》等,也获得过多种奖项。他的剧本经蒲剧院团演出后,在全国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使蒲剧剧种提升到了一个新的艺术高度,使广大观众对蒲剧产生了一种新的审美满足。杜波先生对蒲剧事业的发展,作出了突出的贡献。
戏剧家的艺术创作,与时代主流和人民的心理期待有着紧密的联系。杜波先生是一位具有强烈使命感的戏剧家,他的家国意识爱国情怀,他的讴歌正义鞭挞丑恶的文学立场,在剧本中都有鲜明的表现。我们不会忘记,在中国人民遭受三年自然灾害、国民党反动派叫嚣反攻大陆、国际反动势力形成反华包围圈的严峻时刻,杜波先生的新编历史剧《白沟河》横空出世,擅场城乡。民族英雄杨家将不计荣辱,同仇敌忾,舍身保国,奋勇杀敌的英雄主义气概,在观众中产生了极大的共鸣,大大地激发了广大群众的爱国主义热情,产生了巨大的精神力量。《白沟河》由晋南青年蒲剧团在北京演出后,轰动京城,观众和戏剧界反响强烈,党和国家领导人亲切接见演出人员,演出获得了空前的成功。这是蒲剧又一次登上最高的艺术殿堂。著名戏剧家吴晗写诗称赞:
嘉靖蒲梆久擅场,腔高板急谱宫商。
根深更喜新枝茂,赢得声名返故乡。
《白沟》《港口》两驰名,老将忠臣励后生。
卫国除奸歌业绩,京华又听义和声。
全国一流的戏剧大家,对蒲剧剧本的成功创作和艺术家的精湛表演,对蒲剧历史的源远流长和新时代的枝繁叶茂,都作了充分的肯定和赞誉。这是时代的肯定,也是人民的肯定。古老的蒲剧,自立于新中国的戏剧之林,仍然挺拔而伟岸,仍然葳蕤而绚烂。
这一份灿烂和辉煌里,有着杜波先生的心血和努力。
同样,杜波先生改编的蒲剧《麟骨床》也风行一时。剧本反映的奸人宵小投机钻营陷害忠良扰乱朝纲的历史故事,契合了广大群众经历那场灾难之后的强烈爱憎,表达了正义必然战胜邪恶的人间正道和历史规律。艺术是生活的反映,是社会情绪的表达。《麟骨床》的剧情发展、人物行动和故事结局,引发了普遍的社会激动,释放了人们长期积累的压抑情绪,对当时的社情民意,都是一种有效的抚慰和疏散。戏剧家心里有人民,挥笔写人心,真正做到了“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临汾蒲剧院的《麟骨床》在北京演出后,再次轰动京华,建国三十年献礼办公室和文化部召开了研讨会,肯定它是一部推陈出新卓有成效的好戏,《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等报刊也发表了多篇评论文章予以好评。全国20多个剧种,纷纷移植演出了这个剧目,成为一时之盛。
人民心声,尽在笔下。
杜波先生,具有和人民心连心的思想品格,是一位心系人民的戏剧家。
杜波先生有着精益求精的艺术追求。他的剧本立意高远,题旨深邃,情节跌宕起伏,人物性格鲜明,语言精当讲究,剧场效果良好,深为观众喜闻乐见。特别是他对蒲剧的老剧本进行“旧戏新编”,常常化腐朽为神奇,赋予了旧戏新的生命。新时期开端不久,他改编的《烟花泪》,拍摄了继《窦娥冤》之后第二部蒲剧电影,在全国各剧种面前展现了蒲剧的新生代,让全国观众认识了蒲剧新时期的艺术家梯队和领军人物,为蒲剧艺术家的新老交替提供了后续阵容。
老剧本中的唱词道白,多有低俗陈滥,经过杜波先生的斧斫、润色,或另起炉灶,剧本的艺术品格立刻别开生面,体现了杜波先生深厚的写作功力。蒲剧传统戏《意中缘》杨云友的一段唱词,原是:
自幼儿学会了丹青描绘,每日里摩人笔不敢抬头。为只为我父女朝夕孤守,何一日才不度这样春秋。……
这一旁画一个诗人老叟,大门外画一个幼女伺候。非是我画几笔桥断不修,怕只怕大贵人找上门楼。
佶屈聱牙,词不达意,甚至不知所云。杜波先生改编剧本,这一段唱词改成了这样:
家贫穷无彩线难以挑绣,借丹青慕名笔济困消愁。砚为田墨为粟笔耕糊口,何一日才度过这样春秋。……
提画笔我来把家宅描塑,门无限墙有缺鸡犬任游。这门外画一个诗人老叟,风雪中急切切越溪过沟。门儿里画贫女依门等候,白茫茫雪盈尺令人担忧。非是我画残桥断绝行路,怕只怕索债人来过岸头。我这里将单条一一描就,假冒他董思白再把款留。
两相比较,高下立判。
杜波先生,文字功力炉火纯青,是一位艺术造诣很高的戏剧家。
《意中缘》是一出描写才子佳人的戏,反映的是著名文人们的生活,旧戏中的唱词,实在难以胜任剧情和人物的需要。经过杜波先生的改写,一个乡间才女的生活现状,文化素养,爱情向往,都表现了出来;而且意到词达,意蕴贴切,意境优美,文辞工整上口,句式节奏有序,一字一句都展现了板腔体戏曲的内在规律。杜波先生深厚的文化积累和娴熟的韵文功底,在这出戏的改编中表现得淋漓尽致,已臻上乘。这样的唱词,不论是音乐设计还是演员演唱,都是非常通达舒畅的,观众听起来也是非常悦耳入心的。当然,杜波先生的其他剧本,这样的词韵功夫都发挥了重要作用。我们蒲剧老一代剧作家们,具有这样文字功力的还很多。过去兄弟剧种的人们常常赞许“蒲剧的唱词讲究”,就是这些戏剧家们孜孜矻矻字斟句酌的原因。联想近年来的一些新的剧目,其灯光音响道具布景导演手法舞台效果,都有长足的进步,但剧本创作,特别是剧本的唱词,和老戏剧家比起来,实在难以企及。“言之无文,行而不远。”我们现在的编剧,文化底子和文字功夫,以及精益求精的创作态度,是太需要向老一辈戏剧家学习了。
杜波老师在编写剧本的同时,还写了许多戏剧评论和研究文章,都展示出他的内行眼光和艺术经验,体现了他极高的戏曲理论素养和学术品质。他撰写的《王秀兰评传》《试论阎派艺术的形成和特点》等,都是蒲剧艺术不可多得的研究成果,也是他帮助优秀演员总结艺术经验提高艺术表现力的理论指导著作。蒲剧界几代艺术家的舞台实践,经过他的总结提高,都成为宝贵的艺术积累,对艺术家个人的艺术建树也具有重要意义。此外,杜波先生还和另外两位蒲剧专家一起,以多学科的研究方法,多层次的文化视觉,编撰了《蒲州梆子剧目辞典》。这是蒲剧界的一项重大文化工程,是一部蒲剧传统剧目的历史性集成,对蒲剧事业发展具有承前启后的学术价值。
在杜波先生百年诞辰之际,他的子女们把父亲的剧作,遴选10部编辑成册,由山西人民出版社出版发行。这是蒲剧艺术一项重要的文化集成,是蒲剧事业一件重大的文化盛事,也是对蒲剧的曾经辉煌一次检阅和回顾。这不仅是杜波先生的后辈,更是我们临汾、运城戏剧界和广大观众对杜波先生最好的纪念。
《杜波剧作选》的序,本来应该请一位戏剧巨擘来写。但是非常不幸,和杜波先生同时代的老戏剧家们,多数已归道山;硕果仅存的几位年事已高,也不便托请。杜波先生起初从事文学写作,是山西省文学工作者协会(简称文协,山西省作家协会前身)最早时期的文协理事,是我的文学前辈。1979年,我和杨焕育同志曾应永济县虹光剧团之约,合作改编蒲剧老剧本《乾坤啸》。剧本完成后,我们曾去临汾,聆听蒲剧院老艺术家的指导意见。那次杜波先生对我们给予了热情鼓励,也指出了一些不足之处,殷殷谆谆,让我感念万千。在敬仰已久的杜波老师面前,我也算是立雪程门,亲炙教诲,有了一段难以忘怀的师生情谊。为此,我也就不揣冒昧,写了这篇力不从心的序。
谨以此序,表达我对杜波老师由衷的怀念和敬意。
(作者系山西省文联原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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