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鹤者说

赵战生

在飞禽世界里，鹤是大自然造就的尤物。它浑身洁白无瑕，体形高大而不失轻盈，生性机警而来去从容。人们自古把它与神仙连在一起，称之为“仙鹤”。仙人虚无缥缈，如梦似幻；仙鹤却神形兼备，常与人为伴。它给人们带来了难以名状的愉悦，人们把它当作大自然的精灵，钟爱有加。

中国的鹤类，主要有白鹤与灰鹤，其中以丹顶鹤最为珍贵。“竦轻躯以鹤立，若将飞而未翔。”（曹植《洛神赋》）你看它浑身洁白如雪，头顶红玛瑙般的珠冠，时而就地起舞，时而一鸣冲天，是多么雍容华贵、气度不凡。

“百兽率舞，百鸟朝凤”，是说凤凰威仪，堪比王者，天下生灵莫不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然而所谓“凤凰”者，不过只是神话传说而已，真正让禽类自叹不如的，还是“鹤立鸡群”的鹤。

在中国古代，爱仙鹤而不顾江山的奇癖之人，是卫国的国君卫懿公。他在都城朝歌的皇宫里，豢养了不计其数的仙鹤，把最美味的食物、最华丽的服饰，都让那些被封为“大夫”“将军”的鹤享用。由于他贵鹤轻人，以致民怨沸腾，国力锐减。

公元前660年，北狄王得知卫懿公玩鹤丧志，不思进取，国内人心浮动，城防形同虚设，急率劲旅趁虚突击。卫懿公命众将披挂迎敌，他们却无动于衷，还说：“你养了那么多的鹤大夫、鹤将军，咋不让它们上阵杀敌呢！”卫懿公无奈，只好放掉群鹤，自己戎装上阵。谁知他有幸成王，却无才为将，结果被打得人仰马翻，溃不成军。听说卫国将亡，卫懿公远嫁许国的妹妹许穆夫人，心急如焚，四处奔走，最终在齐、宋等国的援助下，驱除了戎狄，夺回了国土。史载，这位许穆夫人不仅家国情笃，还是才华横溢的诗人。她的《竹竿》《泉水》《载驰》等，均见诸《诗经》。

北宋诗人林逋，字君复，钱塘（今杭州）人，亦是位倜傥不羁的爱鹤君子。他隐居西湖孤山，赏梅养鹤，终身不仕，未曾婚娶，以“梅妻鹤子”称誉，卒谥和靖先生。其诗淡雅清新，道风氤氲，“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山园小梅》），最为诗家叹赏。

武汉三镇雄踞长江中下游，不单是军旅重镇，亦是文化名城。武昌有座黄鹤山，又名蛇山，山上建有黄鹤楼，为中国古代四大名楼之一。唐诗人崔颢，游历至此，兴致勃发，在楼壁上题写了千古名诗《黄鹤楼》：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元人辛文房《唐才子传》，记下了一段逸闻趣事：李白登临黄鹤楼，本欲赋诗留念，因见崔颢此作，遂束手叹曰“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诗评大家严羽在《沧浪诗话》里评价：“唐人七言律诗，当以崔颢《黄鹤楼》为第一。”另一位名宿沈德潜亦在《唐诗别裁》中盛赞：“意得象先，神行语外，纵笔写去，遂擅千古之奇。”

唐诗七律，早有章法。崔颢这首《黄鹤楼》却屡违格律，其中“黄鹤”二字三次出现，本是律诗之大忌，更何况平仄对偶亦不和谐，能获得诸多大家如此推崇，实属奇迹。对此，俞陛云在《诗境浅说》总结道：“崔诗飘然不群，若仙人行空，趾不履地，足以抗衡李（白）、杜（甫），其佳处在格高而意超也。”

《红楼梦》里，薛宝钗、林黛玉等雅结海棠诗社，对作诗颇有心得。宝钗说：“我平生最不喜限韵的，分明有好诗，何苦为韵所缚。”黛玉更语出惊人：“若是果有了奇句，连平仄虚实不对都使得的。”红楼才女的“诗论”，竟然与名儒大家不谋而合。可见所谓好诗重在其神，而不拘泥于形。

一首好诗成就了一座名楼，在中国文化史上屡见不鲜，蔚为大观。试想，如果没有崔颢的《黄鹤楼》、王之涣的《登鹳雀楼》、范仲淹的《岳阳楼记》、王勃的《滕王阁序》，还会有蜚声海内外的“四大名楼”吗？

好了，说得有点远了，还是言归正传吧。

“昔人已乘黄鹤去”，《齐谐志》说，这个“昔人”，就是得道成仙的王子安；而《鄂州图经》却记，是费文祎跻身仙班后，从蛇山驾鹤而去的。

因鹤与仙结缘，所以鹤常被视为吉祥、长寿的象征。鹤书，又名“鹤头书”，是古代专用于招贤纳士的诏书。能得此书，即意味幸运已至，龙门大开。而刘长卿在《酬秦系》里，担心的正是：“鹤书犹未至，那出白云来。”

鹤吊，出自《晋书·陶侃传》。传说陶侃以母忧去职，曾有二客来吊，不哭而退，化为双鹤，冲天而去。据此典故，古人把吊丧称为鹤吊。

鹤鸣，乃清雅和谐之声。《易·中孚》记：“鸣鹤在阴，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与尔靡之。”后人取其义蕴，称修身洁行而有时誉者为鹤鸣之士。

盛世昌明，鹤鸣于野。如若有缘与鹤近距离接触，抢拍一帧“抖音”，同亲朋共享，岂不快意自然，其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