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赶车

□尤生荣

在方圆百里，父亲是出了名的车把式。以前，马车是农村主要的交通工具，通常为4套车，驾辕的辕骡（马），前面3头牲口，中间为串套，两边为边套。一次，全公社马车集中运输，快上到坡顶时，前面的马无论赶车的怎样使劲吆喝、挥鞭，都拉不上去。后面的马车全被挡住了，大家都主张卸车让道。父亲站在旁边一声不吭，观察一阵后对赶车的说：“让我试试，不行再卸车。”他走近马车喊了一声“嘚”，打招呼稳住牲口，告知要开套了，甩手朝串套骡子一鞭挥去，几乎同时“啪、啪”两鞭分别打向两个边套，所有牲口迸发合力，一气把车拉上坡顶。同行连声叫好，自此父亲多了个“快三鞭”的名头，但凡马车结队出行，总让他在前头开路。

父亲很疼牲口，没事就给它们梳理毛发，喂草料前总要仔细检查，生怕掺杂土块、铁丝，赶车途中时常省下干粮分给牲口。他闲时就收拾牲口套具，给辕骡子脖颈戴上一串铜铃，在牲口面部系上红缨穗，装扮得如同娶亲的婚车。夏天怕牛蝇叮牲口，他不惧烈日烘烤，守在牲口旁驱赶拍打，弄得满手牛蝇血。

但父亲说，赶车如同玩老虎，你降服不住它就会生乱子、出人命。一次往翼城县送货，中午走到一村口桥头，不料一块桥板断裂，比先前窄了。正是收工时候，下地回来的人都围过来看。咋办？如果折返要多走一二十里路。父亲用鞭杆量了量，马车要过去，两边得悬空半个轱辘。正所谓艺高人胆大，父亲有意露一手，拍了拍辕骡子膀子，心想：“老伙计，全看你了！”父亲手提缰绳，喊了声:“嘚！”前面的牲口立马松了套，马车由辕骡子独自拉动，“慢着”，只见辕骡子拧膀子用力一步一步慢慢拉车过了桥。看的人齐声喝彩：“好骡子！好骡子！”人群中一位老汉说道：“好骡子也得要好把式。”父亲晚年提及这件事，嘴角仍挂着笑。

父亲说：“我之所以敢这么做，源于对自己赶车的自信，平时同牲口磨合沟通多，熟知牲口的脾性。无论干哪一行都要热心钻研。干活干活，就是要肯动脑子，干啥都要带架式，都要干出个样，力求做到最好。男子汉要有不服输的勇气，敢于挑战自我，敢为人先做强者。”一个平时不多言语、没多少文化的地道农民，竟讲出一套颇有哲理、耐人寻味的大道理，令我这做儿子的肃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