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全成

很早很早以前，仲春某天。

逍遥仙和大眼仙忽然萌发了要去人间踏青赏春的念头。他俩在一条状似长龙的山脉按落云头后，立刻被眼前的万千景象迷醉了：赏不尽那桃红杏白山花娇艳，看不够那青竹垂柳如海茂林，听不厌那唧唧鸟啼呦呦鹿鸣潺潺水歌……直到看见不远处的山沟里升起袅袅炊烟，才忽然感到腹中饥饿，抬头看天，“啊呀，已是正午了！”两仙向烟而往，来到一个松竹掩映的小山庄。叩响村边一家柴门，一位白发老翁将他俩迎进窑洞，虔诚地说：“正好做熟了饭菜，吾儿与媳妇锄地尚未回来，请客官先用！他俩回来后，再生火另做！”两仙哪里好意思先端碗动筷？却拗不过老翁的倔强脾气。吃饭间，两仙从老翁口中得知，这山叫中条山，这村叫窑泉村。

两仙与老翁告别时，见村前有一片偌大的月牙儿形状的洼地，便对老翁拱手施礼道：“老人家，您赐我俩一顿人间饭，我们还您一瓢天河水！”老翁不知何意，待看到两位客官驾云升天后，方知今儿个是遇见神仙了！老翁正惊愕间，忽见从湛蓝的天空飞下来一道绚丽的彩虹，彩虹徐徐落入村前那片洼地，那洼地随即成为一弯碧波荡漾的月亮湖了。

2025年8月3日上午，我和在文联退休的老吴，满怀着好奇心来到这个神话故事诞生的地方——夏县中条山月亮湖风景区。

我们在景区下车后，顿然觉得像是进入另一个世界：天上那轮盛夏的太阳似乎变得温柔了，不再那么炎热；蓝天像水洗过一样，蓝得那么晶亮那么澄澈；景区四周绿蓊蓊的奇峰峻岭，仿佛是一圈醉人的绿色画屏。一切都是那么爽目，那么令人心情舒畅。

我和老吴办理了入住手续后，便随着一伙游客，沿着芳草野花夹道的小路来到月亮湖畔。展眼望去，湖面平滑如镜，清澈的湖水中倒映着蓝天和白云的倩影。水螳螂像冲浪运动员一样从水面上飞掠而过，欢乐的鱼群仿佛正在为游客进行花样游泳表演，雪白的鸭子“嘎嘎嘎”地叫着，好像在朗诵对游人的欢迎词。遥望凸现在碧波中的湖心岛，岛上碧绿的芦苇向我们频频招手致意。红日与游云演绎的光和影，使湖水时而光华迸射、色彩斑斓，时而阴柔沉静、安谧幽美。我的心呀，似乎飞出了我的躯体荡漾在那如诗如画的水波中了……月亮湖两侧，依山傍水分布着具有河东气韵的建筑群，凸显当地特色的四合院，古色古香的长廊、水榭及观赏厅。这些人工建筑与大自然如此完美地融于一体，令人叹为观止。

惊喜异常的男男女女游客们，一边观赏一边拿着手机拍照。有个身材苗条的姑娘将照相机对在眼睛上，身子一起一伏左扭右歪地在选取镜头，当她舒展起腰来，得意的脸上升起了一抹彩霞。此时，来自四面八方的陌生人似乎都成了老熟人——美丽的月亮湖将大家的心连在一起、情感融合在一起。大家在啧啧赞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和人工建筑的巧夺天工后，都在猜测：是什么人竟然能设计得如此浑然天成、无可挑剔？有的说肯定是从北京聘请的设计师，有的说也可能是从上海聘请的，老吴摇着手说：“你们说得都不对！”大家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老吴。老吴笑着说：“是逍遥仙和大眼仙设计的！”他的幽默风趣赢得一片笑声和掌声。

老吴坚持要来这个景区，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他正在写一部书名为《山吼水啸》的长篇抗战小说，而景区所在地祁家河乡一带正是嘉康杰等革命先辈组织的游击队与日寇多次战斗过的地方。景区住宿费不高，他计划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深入民间采访，实地感受昔日的战斗场景，使作品更接地气更具震撼力。

如果说上午我们观赏的是人间仙境，那么下午我们游历的则是弥漫着远古气息的山水长廊。

我们与十多位游客顺着景区的一条山谷走进去。两边是连绵不绝的山脉，中间是一道溪流。水清澈极了，水底的鹅卵石清晰可数。山愈走愈深，树木花草愈来愈葳蕤繁盛，空气愈来愈沉静清澈，我们愈来愈接近人类进化之初那伟大的洪荒。老态龙钟的山藤子爬满了峭壁，野性十足的山花七彩纷呈，粗壮斑驳的古树诉说着遥远的记忆。高傲的山鹰在林梢上方盘旋，小山雀的叫声中饱含着历史的韵味，花蝴蝶的舞姿惊艳了我们的眼球。一只癞蛤蟆故意在我的前面，耸起龌龊无比的脊背，慢慢吞吞斯斯文文地匍匐前行。我跺了一脚，它不但没有表现我想象中的慌忙逃离，反而转过身来，望着我“呱呱”地叫着，那蛙语的意思很可能是：“为嘛要跺脚？你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嘛！”

转过一个山弯，眼前突兀出现的危崖峭壁挡住了我们的去路。峭壁上颜色不一的岩层像面片一样，一层压着一层，层层叠叠，宛如千层饼堆积而成。我走近峭壁，用手去抠渐渐风化了的岩层，竟从岩层中抠出许多小蜗牛。看着这些小蜗牛，脑海中忽然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我仿佛看到亿万年前的一次剧烈的地壳运动彻底颠覆了一个生机勃勃的乐园。我观察周围的游客，大家都非常严肃，可能都在回味小蜗牛的故事，思考生与死、毁灭与再造的重大的哲学课题吧。一位颇具学者气质的中年游客告诉大家，本来景区要开发这条山谷，后来考虑到它的地质学价值，便精心地保护了下来。老吴大幅度地挥着手，激动地说：“这看起来是没开发，却是另一种意义的开发；表面上的‘无为’，却是更具远大目光的‘有为’啊！”

傍晚，我和老吴刚回到居所，景区的胡经理就满脸笑容地跟进来了。虽然我们刚入住时与这位经理只接触过一次，但她的风度与热情却给我们留下了深刻而美好的印象。她把一盒茶叶放在桌子上，笑着说：“两位老先生，我们董事长说，对你俩要给予最优惠的待遇！本来董事长要来看望你们，因有急事来不了了。我现在代表董事长，向两位先生问好！”我与老吴大眼瞪小眼，谁也想不到也猜不透为何会受到如此高的礼遇。胡经理解释道：“董事长说两位老先生都年逾花甲，还在为宣传抗战精神努力工作，令人钦佩！我们根据董事长安排，派一名员工给你们当向导，寻找昔日的抗日战场，寻访老游击队员和知情群众，并为你们筹办创作座谈会。这一切，都是我们诚心诚意免费服务……”胡经理话还没说完，老吴已经热泪盈眶了。

热泪，是他对景区的新认识。

夜里，我做了个有趣的梦。我在梦中穿越到那个古老的神话里，见到了逍遥仙、大眼仙和那位白发老翁。奇怪的是，那白发老翁穿的似乎不是古代山民的服装，倒像是现代的中式服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