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影
童年的我,常伏在父亲背上,那宽阔平坦的后背,恰似柔软的摇篮,为我遮风挡雨。于我,父亲的背影,是无尽温暖的依靠,是永恒的港湾。
上小学第一天,父亲将我送入陌生的教室,那略带沧桑的眼眸,满是关切。他弯下腰微笑着说:“别怕,好好学习,放学我来接你。”我坐在教室里,目送他挺拔的身影,渴望他回头看我一眼,但他头也不回,坚定地走出校门。那背影,仿若一座山,为我隔绝恐惧,又似一盏灯,照亮求学路。
20世纪50年代,办完祖母丧事,为凑齐我们兄妹的学费,作为家中顶梁柱的父亲,在朋友助力下,远赴西安谋职。那日,天空阴沉,雪花纷飞。我和母亲送父亲至村口,他深情一望,大手一挥,如战士般身披包袱皮,步履铿锵迈向远方,每一脚都似踏在我心上。那背影,写满不舍与痛苦,却又尽显担当与辛酸,那是为家庭无畏奔赴的英雄模样。
中学那年中秋,我病愈返校,父亲借来自行车送我。出村是下坡,父亲骑行轻松,风在耳畔呼啸。行了几里,路渐崎岖,父亲弯腰吃力蹬车,喘着粗气,汗湿衣衫。我心疼不已,下车要跟他一起走,父亲却说:“一人一段换着骑,能快些到。”他把平坦路段让给我骑,自己却吃力地在坡路上推行。夕阳西下,余晖将他影子拉得老长,那浸满汗水的背,映着火红天空,似笼罩着一圈光晕,照亮我的世界,虽然疲倦,却让我深知父爱的高度与温度。
后来,我大学梦碎,困于西安,虚度光阴。父亲察觉我身体不适,带我去医院,得知我患有鼻息肉需要手术,便四处奔走。术后,见父亲冒雨前来探望,我宛如黑暗中遇见光明,靠在他肩头,满心踏实。他脸上皱纹、头上白发、微驼的背,刺痛我的眼。我送他上公交车,他为我打伞,上车时那憔悴的背影,在时光里渐显苍老,却在我生命里永远鲜活。
那年冬日,我和同事围炉交谈,忽见父亲身穿呢子外套,头上裹着围巾,拎着瓦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我接过瓦罐,迎他进屋取暖。他轻声说:“卧的酸菜能吃了,你妈让给你送来。”我心疼责怪,他却说:“你忙,我没事,权当锻炼哩。”走时,他弯曲的背影消失在集市,那曾高大挺直的背,被岁月重担压弯,却将爱注入我生命,从未缺席。
父亲的背影,贯穿我一生,是生病时的依靠,是考砸时的痛斥,是遇难题时的耐心教导,是气馁时的鼓励,是送我上学时的恳切目光,是走岔路时的及时纠偏。父爱无声,却如大海深沉,似天空般璀璨。
朱自清的《背影》,承载无尽深情。父亲的背影,如白杨矗立心间,任岁月流转,风雨侵蚀,永不湮灭。那是岁月深处的爱与担当,是时光赠予我的珍宝,是我生命旅途的灯塔,照亮前路,温暖一生。
(邓育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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