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周处除三害》的“复调”之美

□王慧

“周处除三害”是源于《晋书·周处传》和《世说新语》的民间故事。近日,同名电影《周处除三害》的上映,让这个民间故事更为大家所熟知。一部电影,其片名直接引用我们的民间故事,一定有其象征。

“周处除三害”说的是东晋时期,江苏义兴(今江苏宜兴)的一个叫周处的年轻人强横霸道,任性妄为。当地人害怕他,将他与河中的蛟龙、山上的猛虎并称为“三害”,甚至认为周处猛于龙和虎。后来,这个说法传到了周处那里,他自知为人所厌,就只身上山杀死老虎,又下河斩杀蛟龙。经过三天三夜,在水中追逐数十里,周处终于杀死了蛟龙。当他得知乡里人以为他已死而互相庆贺时,明白自己也一直被大家当作一大祸害,因此有了悔改之心。于是,周处寻找文学家陆机和陆云,认认真真拜师学文练武,最终成为历史上有名的忠臣孝子。

电影中,陈桂林的形象和周处类似,曾经“凶强侠气”,最后幡然悔悟,励志发奋,不仅除掉了“两害”,而且革己自新,令人感佩。“周处除三害”相当于陈桂林故事的“典故”,代表一个人不仅“为民除害”,而且“自我革命”,成就新我。然而,影片《周处除三害》又不完全是民间故事的翻版,而是像鲁迅的《故事新编》一样,对经典故事和人物进行现代性的解构和阐释,全新的表达使得整部影片涵容古今,意味深长,具有相约又相斥的“复调”效果。

总体上,电影《周处除三害》应归属于传统的“江湖故事”,通过巧妙的设计和耐人寻味的细节,实现了观众心目中关于情与义的艺术期待。医生张贵卿试图以一个“善意”的谎言来拯救陈桂林,陈桂林带着复杂的情感将小美从香港仔手上解救出来,警察陈灰与陈桂林在多个场合进行对抗等情节,都向我们呈现着中国东方电影中的“江湖”感。它是中国乡土社会中持久而广泛的人文故事,表达了人性的丰富与纠缠,善恶的较量与平衡,生死的对视与和解。正所谓“千古文人侠客梦”,从司马迁的《游侠列传》开始,文艺家们便孜孜不倦地叙述着“江湖”之天地与“侠客”之理想,《周处除三害》可以说是成功地抒写了观众心中的快意恩仇、铁血柔情。

电影《周处除三害》的陈桂林也是如此,有着一种孤胆英雄的壮烈与喟叹,同时又让人觉得以个体之宏愿来对抗时代之洪流,充满了悲剧式的感人与迷人。

影片通过调侃与自嘲,实现了恰到好处的韵律和谐。金毛对着陈桂林本人讲陈桂林的“江湖传说”,最后被陈桂林挑明,那种意外与惊喜调节了电影在追求情节刺激时的空洞之感;陈桂林去自首,工作人员却让他拿着身份证去排队;一些呆萌的细节,诸如粉色手表、西装上的补丁等,都让人忍俊不禁……沉重与轻松两相对照的荒诞感,使得观众从原本准备好的套路情绪中抽离出来,不至于陷入被动的紧张中。

幽默之外,电影有着大海般的柔情与抚摸。奶奶去世,陈桂林落泪,让人瞬间明白生与死的难言苦楚;陈桂林被所谓的“尊者”林禄和的话语所洗脑,试图放下自己的过去和执念、重新做人时的温和和善意;结尾处,那些说出来的告别和没有说出来的告别,既是遗憾又珍贵的吞吐,也是此生无悔的转身。

此外,《周处除三害》留给观众的思考也很多,其中提到了人们常说的“贪嗔痴”。电影中三大通缉犯分别对应着这三个字,香港仔是“嗔”,林禄和是“贪”,陈桂林是“痴”。陈桂林在心灵新舍的场景,应是电影最为深刻而复杂的情节。这个类似邪教的团体,打着善良无为的旗号,做着罪大恶极的欺骗之事。陈桂林揭穿了谜底,将林禄和当众射杀,可是被洗脑的众人仍然不愿离去。最后只剩下诈骗团伙成员之一的萧湘湘时,她依然能够镇定自若地面对刚刚杀人的陈桂林,唱着那首歌。这似乎在告诉观众,人心之“三毒”中,“痴”比“贪”和“嗔”还要难除。电影中的每一次枪响,都像在给观众警醒,仿佛射向的不是电影中的角色,而是我们每个人心中的“痴”。

电影上映后,插曲《新造的人》像耳朵虫一样在我耳边回旋,让人念念不忘、哼唱不止,而它充满新生意味的歌词和舒缓的旋律,与电影中的暴力美学形成鲜明对比。希望我们在哼唱时能够多一点停顿与思考,在自我成长的道路上,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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