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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生死,从此享受每一天的温暖与平静

来源:黄河晨报发布者:时间:2018-01-05

亲历抗美援朝的汽车兵吴诚:

走过生死,从此享受每一天的温暖与平静

本期讲述者:吴诚,八十三岁,离休干部,抗美援朝老兵

16岁走进军校,成了一名汽车兵

我生于1935年农历6月,1949年元月参加工作,在夏县一高当工友,第二年辞工后又在本校上了半年学。后期因交不起每月45斤白面而差点辍学,1950年10月,刚好赶上解放军华北军区汽车学校来运城招生,我便报名考试顺利过关,参军入伍。华北军区汽车学校学制为两年,校址在山西大同原二战时日寇建的一个叫坂本营房的地方。
我们入校时朝鲜战事正酣,前方急需补充大量汽车兵,因此学校将学制又改为一年,课程的压缩使学习变得异常紧张,几个礼拜才能休息上一天。刚到学校时,以各省为单位组成一个队,咱山西来的学员为第3大队,当学员到齐后又打乱重分,我又被分到第1期第l大队3区队18班,大队长是杨普荣,助教张金印,班长是学员巨文华,区队长是张克勤。
在那里我经过了严格的驾驶技术训练。大长途驾驶是去内蒙古地区人烟稀少的地方去拉练。学校配备的教练车很杂,全都是从敌人手里缴获过来的,有日本的同合、尼桑,苏联的格斯、吉斯,美国的司帝百克、吉姆西、道奇、雪佛兰等等。我所在的班分的是日本三几年生产的同合,经常出故障,但助教张金印师傅技术非常好,都能很快排除。军校的伙食保障在当时和当地就算是很好了,以小米为主,其次是玉茭面、莜麦面,白面很少,每周只能吃一两餐。菜是老三样:土豆、茴子白及绿豆芽。因我从小吃苦已成习惯,感觉生活已很好。

保家卫国,热血递交决心书

当我们这期学员快要毕业时,朝鲜战争进入胶着状态,双方兵力消耗很大。志愿军英模团来校作报告,讲述了美帝国主义在朝鲜的种种暴行,全体学员义愤填膺,大家纷纷喊口号、写决心书,还有的写血书,坚决要求参加中国人民志愿军赴朝作战,保家卫国。我当时虽然只有16岁,但也同样是热血沸腾,向学校递交了参战决心书。
1951年9月l3日,学校举行了毕业典礼,全校4个队的所有汽车全部排在大操场上,场面非常壮观。教育长付银生,原是彭德怀司令员的警卫员,作风非常硬朗,他站在汽车驾驶室上作了慷慨激昂的毕业训话,也算是参战动员。随后给每个学员发了毕业证。因时间太紧,毕业证上贴相片的地方都留下空白。从朝鲜前线赶来接兵的部队领导也参加了毕业典礼,典礼后紧接着是宣布人员分配名单。第一批宣布的是补充到32师的学员,随后是我们这批33师的学员。
典礼当天,我们就乘火车赶往河北廊坊33师汽车连,进行了3个月的战前集训,在冬天来临时又前进到辽宁凤城。当军列行至沈阳打虎山车站时,上级命令全体人员换上志愿军新棉衣。我被分配到33师独立高射炮营营部。33师是一个半机械化步兵师,下辖3个步兵团,加一个坦克团、一个炮兵团,全部是清一色苏式装备:步兵配的是7.62毫米带刺刀的步枪,汽车兵配的是枪身稍短的便于携带的7.62步骑枪,机枪连配的是12.7毫米高射机枪,火炮是37毫米自动高射炮,各连都配有苏式格斯63牵引车、格斯51运输车。因当时新中国刚成立,国家的综合国力还不强,入朝作战部队的武器配备并不能达到满编,只能是边作战、边补充。

初上战场,迅速进入战斗状态

入朝那天,我清楚地记得我开的是格斯5l,拉着全副武装的士兵,趁着夜幕的掩护行进,鸭绿江铁桥较窄,汽车与火车并行,桥边没有栏杆,稍不谨慎就有掉下去的可能。虽然是冬天,我手心里也出了一把汗。过桥就到了朝鲜的新义州,我心想这里已是朝鲜,自己已进入战场,不由得心跳加快、热血沸腾。
就在我遐想时,突然空袭警报四起,非常刺耳,紧接着几架敌机呼啸着直冲鸭绿江铁桥而去,企图炸断我军唯一的生命线。就在我担心之时,刹那间火光冲天,守桥苏军探照灯像火柱一样直射夜空,照得满天通明,顿时夜如白昼,各种高射炮一齐开火,在空中编织了一道道密集的火网,敌机见无机可乘仓皇而逃,真是有惊无险。随后,我们的车队继续前进开了数公里,又一拨敌机呼啸而来,整个车队立即按照预定方案关灯夜行。当敌机过后,车队继续前进到成川附近便休息了,各自找了个隐蔽地方把车藏好。
我们营很快就进入战斗状态,每天都和敌机较量,高炮射击非常壮观,大家都会走出防空洞看热闹,当敌机进入射击圈,各山头的火炮机枪一起开火,打得它们左右摇摆,四处逃窜。
在一次战功总结会上,营首长宣布,我们共击伤击落敌机20余架,活捉飞行员一名。

遭遇空袭,亲历九死一生

飞机和高炮是矛与盾之间的关系,我记得很清楚,1953年3月7日(因3月5日斯大林逝世,3月7日为哀悼日),我们的伙房安排在一个小水沟旁,我去打早饭刚下到半坡,突然听见飞机响,回头一看,敌机擦着山头过来,扔了3个炸弹,初看炸弹较远,因惯性眼看着往我头上飞过来,我赶紧爬在一个大石头后面,炸弹爆炸狼烟四起。虽然我幸免遇难,但我营损失惨重,老乡的草房着火了,还死了两个人,我营牺牲三个人,其中李云龙19岁是云南人;电话班蔡永祥是四川人,他正在防空洞吃饭,炸弹正好落在上面,他被活埋,班长万道槐在门口唤大家用手刨,但救出来后他已牺牲了,年仅18岁……
到1953年7月份,志愿军总部又把我师调到中线准阳地区,配合60军攻打1089.6高地,名叫鱼隐山,山上有五个团的敌人,还有一个小型飞机场。为了加强战斗力,我33师又配备一个坦克团、一个卡秋沙火箭团、一个汽车团,火力非常强大。1953年7月22日凌晨3点钟左右,师汽车连我的老同学张凤洲来我营,传达了师长童国贵的命令,抽调9辆车从下泗洞库房拉122榴弹炮弹运往前沿阵地,当天,虽遭敌机多次轮番空袭,但还是圆满完成了任务。第二天,7月23日,是我永生不忘的日子,还是9辆车早三点出发,第一个车司机郝耀华同志很机灵,天刚亮还没等敌机来他便完成了任务。等到我们排队装好炮弹时就八点多钟了,每次执行任务我都是在最后收尾,这也是领导对我技术的信任。
出了库房不远就要爬下泗洞山,刚走不多远,机枪班长宋富田发现他的车有毛病,技师陈愚忠便下车检修,我感觉车停在这相对空旷的地方很危险,便往前开,果然,刚走不太远敌机来了,敌机很有经验,先是扫射打停前面车,然后再投弹堵住后面车。机枪打在我的车上和地面上直冒火星,我加大油门冲到前面半山腰来个急弯,把车紧靠山停下,这个地形很有利,右面紧靠山左面是沟,投弹炸不着。我和副司机陈晋刚趁着敌机轰炸空隙,赶紧跑到离车较远较安全的小水沟里卧倒。陈晋刚19岁,是广东人,因初上战场,胆子还有点小,我把他安排到一个树根下藏了起来。轰炸过后,我赶紧起身查看情况,发现损失惨重,车辆全部被炸毁或炸坏,其中5辆着火,2辆炸坏,我的车也多处中弹,车上的土就有十几厘米厚。最近的是二连王文全的车,我看见他的助手站在车边直流泪,我向他要钥匙想试一下车,他说钥匙在王文全手里,但他已经牺牲了,炸弹落在他身上。
我忍泪再往前看,更是惨烈,那几辆车还在燃烧,又牺牲了3名战友:刘家本江西人,20岁;张嘉达广东人,19岁;宋伯波广东人,20岁,当时他还活着,只是把噪子炸坏了,看着流血但不能包扎,眼看着就要牺牲了,但他很坚强地用听不太清的声音喊着“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便慢慢地停止了呼吸,大家都很悲愤……

战斗到最后,迎接和平的到来,带着感恩度过余生

7月23日当天,营里也遭到敌机突袭。情况是这样的:副排长姚奇因挤伤住院,班长张可玉去医院送被子时存有侥幸心理,以为用小吉普车去很近的医院送东西不会有事,便和李玉成司机开车上路了。刚出门,一架敌机从山沟里擦着地面飞过来,这时高炮和机枪根本反应不过来,敌机投的3枚弹正好把小吉普包围,吉普是敝蓬车,一弹片正好打在张可玉的左额头上,鲜血直流,李玉成赶紧背他去医院。
哪知他俩体格相差太大,前面提到,张可玉是一个身高l米8,体重180斤的篮球队员,而李玉成小巧玲珑,身高只有1米6,体重还不到100斤。背上的张可玉下巴压在李可玉的后脑上而脚却拖在地上,背不到一百米就体力不支,后来,大家只好用手提着担架送他到医院,后来上级又把他送回辽宁宽甸县志愿军医院接受治疗,伤好后归队。
7月24日,营首长派二连长把牺牲的4位烈士遗体就地安葬。同日牺牲的还有师汽连的牛兴公和他的助手,他们的年龄都不过20岁,为了祖国、为了朝鲜人民献出了年轻而宝贵的生命。7月23日离7月27日朝鲜和平谈判生效之日仅有4天,但这些战友都没有熬过来,真是太可惜了。这场战役,我33师付出了沉重的伤亡代价,但英雄们的鲜血没有白流,几乎每天都有捷报传来,师部不时通知我营派出司机去开缴获的坦克和汽车,等1089.6高地(鱼隐山)全部收复时,敌人整5个团的兵力被全部消灭,还俘获一架小型飞机。
7月24日,我把自己的车整修了一下,营里派指导员王爱民、战友张晋普和我一同开车回国拉物资,走了一夜我感觉特别安静,没有一架敌机干扰。到八九点老乡叫我们起来吃饭时,看到路上过来几辆车,车上的战友正在呼叫他们的伙伴说“停战啦,不打啦,赶快走吧。”
7月28日,那天天气特别好,天上一点云彩都没有,我们怀着激动的心情按大概方向顺路走,天黑总算过了鸭绿江,回到祖国怀抱。
紧接着就是八一建军节,部队过八一建军节比过年都隆重。喝的是最好的60度大白干酒,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喝过酒,几口酒下去头重脚轻脸发烫,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算是没事了。那时正好是我18周岁生日,那场酒也是我人生中最浓烈、最陶醉、最幸福也是最值得回味的一场酒。
到1954年9月份,我33师接到回国的命令,还是从朝鲜的玉平车站上车,到达祖国丹东(安东)市,车站上有很多人欢迎,有政府官员、学生、军队代表等,喊着口号打着横标,上面写着“欢迎首批最可爱的人——中国人民志愿军回国”。我们部队的番号从中国人民志愿军33师,改为中国人民解放军33师,隶属烟台的16军管辖。
1955年实行兵役制,最长是五年,但部队换不过茬,只能逐批安排退役。因当时全国刚解放,专业技术人才短缺,前几批技术兵退役后都被安排在各大省会城市及北京。我就没那么幸运,作为师里的技术骨干被一再延迟退役,直到1958年,刚好赶上了大跃进,我们这批技术骨干才退役。
回忆我亲历的抗美援朝战争已有67年,我思绪万千,情景历历在目。2017年清明节,我特别怀念和我在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在同一辆教练车上学驾驶的同学,他们中不少牺牲在它国异乡,遗骨难回成了无名烈士。但直到现在,我还清楚地记着他们的名字、他们永远年轻的身影和可爱的模样:裴君仁,20岁;宋伯波,19岁;张嘉达,18岁;刘家本,19岁;王文宝,20岁;牛兴公,19岁;张建国,22岁;蔡永祥,19岁;李云龙,20岁……
以上烈士是我的亲密战友,我向你们三鞠躬,您们安息吧!
经历了战场的生死历练,到了和平年代,我怀着感恩的心情活好每一天。我每每想到那些年纪轻轻就牺牲在异国他乡的战友,我就感觉到自己的幸运,我替他们惋惜,更珍惜难得的和平日子。我告诫自己,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珍惜生命,温暖而平静地活好每一天。 (记者 孙云苓整理)
(责任编辑:吴琪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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